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大漠謠 | 上頁 下頁


  我轉身怒盯著他,他又沒有像狼一樣撒尿標注自己的勢力範圍,我即使無意冒犯,也不必口出髒言。可想了想,我何必和他一個渾人計較,遂低頭走開,另覓他處。

  他身旁的漢子不懷好意地盯著我,舔了下嘴唇道:「丫頭,那一片都有人占了,不過你若肯給爺唱支曲子,指不准爺一開心就肯把爺睡的地方讓一點給你,讓你和爺同睡。」一群乞丐都轟然大笑。

  我轉身看向他們,正準備蹲下拔出藏在小腿處的匕首,一個小乞丐手中捧著一壺酒,大大剌剌地走到三個潑皮前,隨意地說:「癩頭,小爺今日運氣好,竟然從一品居討了一壺上好的菊花酒。」

  幾個乞丐聞言都從我身上移開眼光,盯向他手中的酒壺。最初罵我的乞丐呵呵笑道:「你小子人不大,鬼機靈不少,這一片的乞丐誰都比不上你。」

  小乞丐金刀大馬地坐下,隨手把酒壺遞給他:「你們也喝點,別跟小爺客氣,爺們幾個今日也樂樂,學老爺們過過節。」三個乞丐頓時眉目舒展,臉上仿佛發著油光,吆三喝四地劃拳飲酒,已經完全忘記我的存在。

  一個頭髮已白的老乞丐走到我身邊道:「閨女,人這一輩子,沒有過不了的坎兒,也沒有受不了的氣。他們說話都是有口無心,你也莫往心裡去。你若不嫌棄,陪我這個老頭子去烤烤火。」

  這幾日飽嘗人情冷暖的我,幾句溫和的話讓我戾氣盡消。我咬著嘴唇點點頭,隨在老乞丐身後到他的篝火旁,他笑眯眯地從袋子裡摸了兩個饅頭出來,放在火上烤著,又四處打量了一眼,看沒有人注意,把一個葫蘆遞給我:「先喝口菊花酒,暖暖身子,饅頭過會兒就好。」

  我遲疑著沒有伸手,有錢人的一袋金子也不見得如何,可乞丐手中的食物卻比金子更昂貴。老乞丐板著臉道:「你嫌棄這是乞丐的東西?」我搖搖頭,他又道:「你是怕酒勁大?放心,這是一品居專門為重陽節釀造的菊花酒,適合全家老小一塊兒飲,味道甘醇,酒勁兒卻不大。」

  我道:「我們非親非故,剛才那位小兄弟替我解圍,我已經感激不盡。」

  老乞丐仔細打量了我一眼,笑道:「這世上誰沒有個三災五難,就是皇帝還要宰相幫呢!」說著硬將葫蘆塞到我手中,我握著酒壺低聲道:「謝謝爺爺。」

  爺爺一面將烤好的饅頭遞給我,一面低笑著說:「狗娃子的便宜哪有那麼容易占的,那壺酒裡是摻了水的。」

  夜裡翻來覆去卻總是睡不著。狗娃子後來對我講,如果我不怕苦,可以去每家敲後門問是否要人洗衣服,因為他乞討時曾見到有婦女敲門收衣服幫別人洗。力氣我是有的,苦也不怕,只要能先養活自己。心中默默祈求明天能有好運氣。

  天剛濛濛亮,我就進城去撞運氣,進了城才記起,走時急匆匆,竟然把包裹忘在老爺爺和狗娃子那裡。繼而一想,裡面值錢的也就一套衣裙,反正他們都是值得信賴的人,晚上又約好回去見他們,目前最緊要的是找一份事情做。

  敲一家門,一家拒絕,後來一個好心的大娘告訴我,洗衣服也都是熟人上門來收著洗,並非隨意給陌生人洗。我不死心地仍舊敲著一家又一家。

  「我們院內的衣服有人洗。」身形魁梧的漢子揮手讓我離開。一個打扮妖嬈的女子正要出門,從我身旁經過時,聽到我問:「那有別的雜活嗎?我也能幹,只要給頓飽飯就可以。」女子頓住了腳步,上下打量我,微微思量了會兒問道:「你是外地人?」我點點頭。

  她問:「來了多久了?長安話說得可真好,居然聽不出外地口音。」我為了那可能的工作機會,老實回道:「大半個月了,我學話學得快。」

  女子驚訝地點點頭:「看來是個聰明人。長安沒有親戚熟人嗎?」我苦笑著搖搖頭,她笑著說:「也是,若有親戚朋友怎麼能落到這步田地。這樣吧,你幫忙把院子打掃乾淨,我就給你幾個包子吃。你可願意?」

  我大喜著用力點頭:「謝謝夫人。」她笑說:「叫我紅姑就好了。幹得好,指不准日後見面的日子長著呢!」

  我幹完活後,紅姑笑誇我手腳麻利,端了碟包子放在桌上,又給了我杯熱茶,從早上到現在我一點東西沒有吃,早已餓得前心貼後心,忙抓起一個吃起來。紅姑在一旁嘻嘻地看我吃東西,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問著我話。

  我吃到半飽時,想著狗娃子和乞丐爺爺,問紅姑:「我可以把剩下的包子帶走嗎?」

  紅姑臉上掠過一絲驚色:「怎麼了?」

  我道:「我想留著晚上餓了時再吃。」

  她釋然地笑笑:「隨你!先喝幾口熱茶,我讓人替你包好。」

  我喝了幾口茶,忽覺得不對。頭開始發暈,手腳也有些發軟。心中明白我著道了,裝作不經意地站起:「我爺爺還等著我回去,包子如果包好了,我就先走了。」

  紅姑也立起,笑道:「那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我向外急步行去,門口處立著兩個大漢,我二話不說,立即拔出匕首,身子卻已是踉蹌欲倒。紅姑倚著門框笑著說:「累了就在我這裡歇歇吧!估計你也沒什麼爺爺等著,著什麼急呢?」

  兩個大漢走過來,我欲刺殺他們,卻眼前發黑,手中的匕首被他們奪了去,人軟軟地摔倒在地上,最後的意識是聽到紅姑說:「好個伶俐的丫頭!這丫頭只怕是會家子,吃了立倒的迷藥,她卻這麼久才暈。你們再給她灌點兒,把人給我看牢了,否則小心你們的皮!」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當我清醒時,發覺並非只有我一個,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與我關在一起,容貌清秀,氣質嫺靜。她看我醒來,忙倒了杯水遞給我。我靜靜盯著她,沒有接她手中的杯子。

  她眼眶一紅:「這水裡沒有下藥,何況也沒有這個必要。這裡看守很嚴,你逃不出去。」

  我道:「我不渴。」她轉身將杯子放回桌子,又縮回對面的榻上。

  我活動了下,正常行動沒有問題,可四肢卻仍然提不上力氣,看來他們還特地給我下了別的藥。

  安靜地坐了會兒,理清腦中思緒,我向對面的女孩子道:「我叫金玉,被一個叫紅姑的人下了迷藥,你呢?」她道:「我叫方茹,是被我後母賣到這裡的。」說著她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

  我顧不上安慰她的情緒,趕著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他們為什麼要把我弄來?」

  方茹眼淚紛紛而落,哽咽著道:「這裡是落玉坊,是長安城中一個頗有些名氣的歌舞坊,拐了你肯定是因為你長得美。」

  我聞言不知道該喜該憂,從身上長滿絨毛的狼孩到如今的窈窕少女,阿爹費的心思終於得到外人的認可,而且是紅姑如此妖嬈的女子,原來我的美麗也有資格做紅顏禍水,可我還沒有用美麗去禍害別人,就先把自己禍害了。如果能像喜、妲己、褒姒那樣,吃吃喝喝、談情說愛,玩也玩了,樂也樂了,最後還讓整個國家為她們殉葬,禍害也就禍害了,我也認了,可我這算什麼?

  我問道:「他們是要我們出賣自己的身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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