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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如果不是蠻狐,或許若問這輩子都不會娶妻。可是,意外的,在若問一生中,妻,竟是他第一個尊重的女人。他並不愛她,也不眷戀她,但,他尊重她。

  妻的名字叫枘,長得很像慶純,蠻狐就在她大婚時掠走了她,只為了她的相貌,可以討好若問。若問坐在寬長的椅子上,正是旖旎過後,衣衫不整,靡靡頹廢的模樣,見到枘一身新娘衣裝,竟頓時起了玩心,只笑道:「一覺醒來就多了個新娘子,乾脆老子也來當回新郎官?」

  枘啐了他一口,若問卻臉色不變,淡道:「吐我口水,有點膽子!」

  枘咬牙,「要殺快殺。」

  若問驀地大笑,「小姑娘,咱們不殺女人,尤其是美麗的女人!」

  枘見他邪惡的神情,毫不遮掩的痞氣,心中乍然明白自己處在怎樣的境地,只默不作聲,靜待著結局。然而,在她,那結局卻是她不能承受之痛。若問在一幫兄弟的挑唆下遊戲般與她成親,與她三拜,與她交杯,最後,在一陣又一陣下流叫聲中,與她當眾「洞房」。

  十七歲未經人事的枘,承受著若問的折磨,不發一聲,咬碎了牙,不接受他的吻。

  然而,娶妻方才十日,若問便對她有些厭惡了。在他的床上,枘從來都沒有反應,這讓他覺得很不滿足,令他不得不喚其他的女人來作陪,而枘就縮在一邊,看著牆,或者看著窗。

  其後,不知又是過了多久,狼頭圍到一隊遊民,便趕緊派人回了消息,那時正是隆冬,他們需要更豐富的物資,於是若問傾巢而出,一出半日時光,就已滿載而歸。

  戰利品像小山一般堆在大堂中央,土匪們的兵刃上還縈繞著揮不去的腥氣,被擄來的女人們則全部裸綁在一邊,等候挑選。若問黃昏時下令打擂,誠象便將戰利品分為三份,一份直接歸屬若問,一份則為儲備,剩下的,只由打擂分得。

  戰利品中有一條長長的金色錦帶,上面繡著太陽和月亮,刺金,十分精細。蠻狐見著它竟特別的興奮,只道:「日月披身是個好兆頭。」於是便將它繞上了若問的腰間,若問很是得意。打擂後的前堂總是淩亂的,不過意外的是,那天晚上難得有個女人,站在門前,一直冷眼旁觀。

  她是枘。

  她第一次冷笑,而若問坐在大椅上,隔著淫糜的大堂,看著枘。很奇妙地,他竟然自己起身,朝她走去。

  枘從來不怕他,只是看到他腰上錦帶,臉色驟然間發白,她猛伸手拽住帶頭,直直問他:「殺光了?」

  若問道:「殺光了!」

  她又問:「一個不留?」

  若問道:「除了幾個女人!」

  她往後踉蹌幾步,手上卻還緊抓著那錦帶,若問立刻反應過來,司空見慣之事了,斷是冤家路窄,死的正是她族人吧,區區幾百罷了。

  若問面無表情,瞧著她搖搖欲墜,只覺得渾身興奮,他驀地打橫抱起她,直往臥房裡去,在有床可用的情況下,他從不就地尋歡。

  枘于清晨時制槍,藏於床下,日落時分,刺殺若問,未遂,僅致其瘡疤。枘年約十九,新婚不越半年,雲雨無歡,自問生死無顏,於床榻繾卷時自絞雙眼,誓死不見仇人面。

  若問出意外之舉,為枘冠姓,匪類無不愕然,大漠匪首以毀容盲女為妻,三年不見下堂。春秋歸去來,三年共一槍,枘刺殺若問從未成功,抑鬱成疾,受病痛折磨,作繭自縛,終得若問穿胸一槍,了此餘生。

  若問這輩子,殺人如麻,手下亡靈不計其數。他饑餓則奪人之食;他寒冷則去人之衣;淫則雲雨,怒則毀物;富則盡歡,險則搏命。若問從這樣的人生中找不出真理,卻找得出答案,能夠繼續存活下去的答案,能夠為自己而戰的答案!

  他的刀,弑父;他的劍,葬母;他的槍,奪妻。

  他的這條命,依附著他的心,從不迷惘,他不覺得這是冷酷的,相反,他對死於他手下的人們有著訴說不清的情感。

  若問過二十五歲後才遇見皇北霜,一開始只是覺得她美麗,當然了,還有些聰明。不過,那種美麗與聰明,似乎遠不是他所能掌握的,若嵐緋問格心薇,他的女人多的是,但說肉體之歡,他並不覺得自己饑渴。可是,女人,如果于他已無饑渴,那麼,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能令他追至窮途末路卻依然無悔?

  皇北霜像一根火引,燃燒著向他竄來,與她每一次的相遇,都成為一種絢爛。

  還記得,那個綠洲真的很小,時逢若問與皇北霜初逃落澗,避風而往。小綠洲上人群雜亂不安,但綠洲外呼嘯的風沙壓制了一切,難民們互相擁抱著圍成一圈。偏就若問與難民群劃界而席,他背對著塵沙最猛的方向,將皇北霜摟在懷裡,他的懷裡沒有風沙,只有起伏的心跳,一雙暗紫色的眼瞳還機警地環視四周。

  「小沙暴而已,很快就過去了。」

  須臾,若問毫不在乎地說,兩眼直直盯著她,而她此時只是臉色蒼白,不堪愁緒的模樣,只見她輕抬起頭,眼神忽悠一閃,似是想要說話,卻讓若問以一指點住,他的臉靠下來一些,聲音低沉沙啞,「別說話,會吃沙!」然後,便狠狠地吻下來,肆無忌憚。他知道,她從來不敢拒絕他的吻,徒勞的抗拒只會弄巧成拙罷了,她或許不瞭解他的一切,但最少,她瞭解他的強勢。只要他暫不做更深的索求,她總是會選擇明哲保身。

  風暴持續了多久若問並不知道,他的全身都只在感受懷裡溫香的女人。後來風暴變大了,他乾脆摟她一起倒下,壓著她,很久,直到風沙將他們都掩埋了,他才發現耳邊的呼嘯已不知何時停止,他像沙地裡的跳鼠般,猛地從沙下鑽出頭來,只見塵灰飛動,細細黃沙從他的衣服一縷縷飄下。他向四周看了看,然後低下頭,滿意於她臉上沒有沾上一粒塵埃,她依舊面容皎潔,清冷的眼睛,正微眯著,重新適應明亮的光線。

  「你還不下去!」須臾,她果然惱火地低叱。

  若問卻笑了起來,偏就那麼壓著她,一動不動。

  男人就該壓著自己的女人……

  皇北霜見他不動,自己又無從抵抗,只好側過臉,冷冷回道:「算了,算了,不起來也罷,就讓這黃沙土堆做你的墳頭罷,從此通黃泉!」

  若問的呼吸很重,他不肯起身,然而面對皇北霜這樣刻毒的話,他竟覺得情趣盎盎。

  「知道嗎?我很喜歡你這個樣子!」他一邊說一邊摸她的臉,鼻子,眼睛,嘴巴,眉宇……她的神情在他看來永遠都是鮮活的,就像黃土世界中,唯一一抹豔紅。

  「皇北霜!皇北霜!」他盯著她的眼,字字對她說:「陰曹地府我寂寞不了,可是,黃泉路上,我定要是你這曼妙的身軀相伴!陪我吧,這一生……」

  這是若問,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仿佛求救般的呢喃!

  只不過命運從無萬解,處處都是謎題,不能掌握的,不能滿足的,不能得到的,對於若問而言,或許從來都只是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屬於別人,搶不到,得不到,也……

  毀不了……

  刀!
  月刃光寒,
  濁酒共血染。
  槍!
  赤纓腥瀾,
  嬌軀何相伴。
  劍!
  氣沖荒灘,
  亂塚通天山。
  吾邪!
  三兵入命,
  生死誰人定。
  汝邪!
  紅妝鮮衣,
  引魂入癡迷。

  上邪!
  欲與共金銀,
  金銀乃不期;
  欲與共佳餚,
  佳餚乃不及。
  刀槍劍,鳴不停,
  欲與共床笫,
  一寢萬年冰!
  問何以?
  只道今生了,
  他朝還一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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