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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理政會一結束,擎雲就立刻回到寢宮,下面的人報說她今天一直帶著十將三婢到處逛,也回到以前的厄娜泣走了一遭,而且還撒掉了那戰命人送來的土,這讓他很高興。

  皇北霜正在燒酒,那是一種和霸酒完全不一樣的味道,帶著些酸澀,也帶著些馨香。她坐在桌邊一笑,招手道:「你回來了,過來嘗嘗!」

  擎雲坐在一邊,接過她遞上來的酒杯,沒有半點猶豫就一飲而盡。

  「酸!回味還不錯,只是太少了。」喝完,他輕道。

  這一幕,在普通家庭或許很正常,但是在冰刺宮,看在淼景眼裡,卻是心驚肉跳。十一年了,陛下從無一次喝過霸酒以外的酒。就是這習慣,讓人害怕,也讓人臣服,因為素飲霸酒,下毒無用。而這十一年的習慣,竟在關影王后面前不堪一擊。

  「陛下!」淼景忍不住提醒,擎雲卻手一揮,「下去!」

  皇北霜抬頭笑了笑,「淼大人不必太多顧慮,下去休息吧,我想與陛下單獨相處!」

  淼景聞言只好行個禮,徐徐退了出去。

  見他走了,擎雲端起面前的金紫砂壺看了看,問道:「這什麼酒?」

  皇北霜淡笑,接過壺又倒了一杯,依然只到杯身一半容量。「好喝嗎?」

  擎雲接過來,一口抿盡,「不能多倒些?這麼喝很累的!」說完又頓了頓,轉頭看著她道:「說實話,不怎麼好喝!」

  皇北霜噗嗤一笑,「這個叫同歸酒,也是厄娜泣的習俗!」

  「同歸?」擎雲眉毛一挑,「同歸於盡?」

  「胡扯!」皇北霜捏了一下他的臉,「」緣定三生,殊途同歸!「的意思。」

  「哦!」這話似乎讓擎雲很滿意,抓起她一隻手放在嘴邊蹭,輕道:「是不是跟那個合婚歌一個道理?」

  皇北霜點點頭,「同歸酒,入口酸澀,回味酥甜,在洞房之夜,由一對新人交杯而盡。這是我們祖先的智慧,意思是說,人生雖然要經歷各種劫難,生老病死,聚散別離,但是隨著時光流逝,但凡能依舊遵守自己諾言的人,到了最後,終究會品嘗到生命的甜美!無論如何相悖的兩個人,最後也會走到一起!」

  「所以就叫同歸酒!」聽她這麼一說,擎雲笑起來,似乎也開始覺得這酒有點味兒。

  「不過,為什麼一次只倒半杯?」

  「那是要告訴你,人生才走了一半!」說著,皇北霜又倒上兩杯,然後持杯的那只手與擎雲的交錯,「幹!」她說。

  擎雲一笑,兩人交杯而盡。

  夜深了,不知幾更天,他和她就這麼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直到雲深遮月。

  然後,和平時一樣,在那墨綠色的簾帳後緊緊擁抱。

  然而這一刻,擎雲俯在她身上,卻露出一反常態的陰冷,他自嘲地笑了笑,忽悠問道:「還不說麼?這次你又打算怎麼對我了!」

  皇北霜一愣,看著他依舊明亮的眼,有些意外。

  「喝了十三年霸酒,我吐過多少血,你不知道吧。我的舌頭已經嘗不出辛辣了。」擎雲緊緊扣著她,苦道:「即使是在酒菜裡下毒,我也不會有事。何況……,只是這樣區區幾杯小酒!能奈我何?皇北霜,你太讓我失望了,你以為我永遠都不會生氣嗎?」

  說完,他的手扣住她的下巴,怒火,瞬間勃發,「說吧!你要怎麼對我?」

  皇北霜在酒裡下了毒,應該說,那不是毒,而是迷藥,只會讓人昏睡幾個時辰。她賭了一把,賭他會喝她遞的酒,然後,她贏了,看著他杯杯入腸,她贏得心痛。可是,還來不及平復內心的膠著,她又輸了,輸得徹頭徹尾。

  「你知道,我最恨有毒的酒!」擎雲狠狠地壓著她,氣得雙唇微顫,「皇北霜,你記住,在我們之間,你贏了,不是因為你聰明,不是因為你機關算盡,而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愛你,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全都願意接受。可是……」說到這裡,他捏住她下巴的手,幾乎嵌進她的肉裡,「可是,我錯了,放任你就是傷害我自己,也許我該學學若問,管你想什麼,只要強取豪奪便是。」

  他氣得兩眼充血,一把拉開她的衣,再不壓抑心中莫名的恨與不安……

  愛你愛到不明所以,要你要到永不停息,
  想你想到一心一意,恨你恨到魂不附體!
  為何全都是你,為何永遠是你!
  ……

  汾天。

  同一個時間,同一個世界,同一張臉,卻有著不同的故事。

  例如在若問的默許下,已經在汾天重建雨族政權的格心薇與遠在天都冰刺宮的皇北霜兩人,她們儘管相似,生命的軌跡卻如此不同。

  現在的格心薇,再也不是什麼低賤庶出的九公主了,而是堂堂正正獨掌汾天的女王,一個……獨守空閨的女王。她的房間裡,沒有妝台,沒有屏風,沒有茶几,沒有桌椅,也沒有字畫飾品,只有一張床,一張唯一與若問有回憶的床。

  她躺在床上,看著窗邊的月亮,腦海裡卻忽然閃現出若蘭緋問沉迷激情時的臉,自嘲地一笑。她現在連若蘭緋問都比不上了,自貶到這種程度,依舊留不住他。

  慘笑一聲,她低頭看著手中那沒有絲毫溫情的信,淚水泉湧而下。

  「無趣!」

  一張紙上,只有這麼兩個字,寫得龍飛鳳舞。

  七日前,她發現自己懷有身孕,無庸置疑父親是若問,她高興得無法形容,當天鳴炮和煙宮,宴客一整夜。然後,她差人到弱水告訴若問。七天后,信使回來了,僅僅帶回一張紙,上面只有兩個字,兩個冷酷無情的字。

  格心薇想到這裡,喉嚨一緊,堅強的她,在墓火焚屍的時候都沒有哭過,卻在這張床上,淚如雨下,一雙寶藍色的眼睛,寂寞地望著窗外……

  神哪,為何連個夢,也要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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