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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陛下十日前就已修書相告,憂廣王卻偏在這時不讓入關,大概也是不想趟若問這渾水!」皇北霜靠在夜佩身上,臉色青灰,「闖進去吧,逼他下水!」

  巫季海這才會意,轉身對著一干將領喊道:「列陣!闖關!」只見不到點香時光,這一萬人已然以鷹陣排開,火箭入弓,飛矛待投,最前面一排,哐地落下漆黑的鐵盾,將士吼聲如雷,「上前!」巫季海一聲令下,萬人一齊上前三步,聲勢之浩大嚇得浮萍城關上的守備不由一抖,趕緊排箭備戰,那官爺一見瞄頭不對,立刻討好道:「這……這位將軍,請不要激動,還不到幾個時辰就天亮了,何苦打這一仗傷和氣?」

  巫季海這一路本來就憋了不少氣沒發,這會兒更加無法克制,「少廢話!我巫季海鎧甲生涯十五年未嘗一敗,今天要是叫你等鼠輩攔住,還有何臉面帶兵打仗?你開門是不開,速速決定!」

  那官爺一聽巫季海大名,幾乎嚇得跪在地上,展王麾下第一大將竟然不在西邊的戰場上,反而不聲不響護送王后出使彌贊,見下面這勢頭,十之八成是那戰紅衣騎兵的一部分。彌贊少有戰事,更不要說士兵如何比得上這般驍猛。這一打起來,浮萍定沉!

  卻在這時,城頭上跑來一位哨兵,慌慌張張低頭對他說了什麼,那官爺立刻舒了口氣,堆上一臉笑,站在城頭上大喊,「開門,恭迎來使!」

  「啊?」巫季海一怔,剛才以為定要打個痛快,這會兒怎麼就通關了。「王后娘娘!這……」鬧不清對方唱那出戲,他探到皇北霜身邊。

  皇北霜這時已經燒得有些昏迷,只見夜佩在一邊焦急地回道:「別管了!進城!」

  說著,一萬人魚貫入關。

  身後,不到八百里,若問十三萬大軍踏漠而飛,螻蟻般密密麻麻的人馬和久久不見落下的塵灰,帶著無法言語的不祥和危險,逐漸逼近。

  「唷!看得見城關了,蠻狐!這回咱得好生比一比,你要砍了十個人,老子就砍它娘二十個!」黃天狂兵團,沖在汾天大軍的最前面,先鋒狼頭和蠻狐兩人更是賽馬如風,蠻狐聽了狼頭挑釁,大聲回道:「你小子不怕咬舌頭!廢話這麼說!」上次他丟了不小的臉,這回鬥嘴似乎乖了不少。狼頭大笑起來,「你他媽跟閹了似的,沒把兒啦!說話像娘們兒!小心被首領點去伺候!哈哈哈。」說著,他猛甩馬鞭一路飆了上去。

  任前面這兩小子無法無天的瞎鬧,若問目光閃動著紅蟄,他死死盯著越來越近的彌贊城關,呼吸越來越急速。在夜晚,在他心中欲望洶湧澎湃的時候,她已近在咫尺。

  人和人的區別,是有很多說法的,其中一種從含義上就涉及到生命的品質。比如,有的人可以像狗一樣,只要活下去,甚至可以比狗都不如,所以他一路下來,腳印全是淩亂的。還有的人則像鳳凰一樣,可以將尊嚴化作火焰,涅磐之後依舊留一個神話在人間,所以他的腳印常常形成一條筆直大道,深深印在人世上。

  要說起這兩種人之間呢!卻是存在一種十分有趣的思考,那就是狗會瞧不起鳳凰,會覺得鳳凰是愚蠢的,都沒命了,還有什麼是值得堅持的?而鳳凰也更加瞧不起狗,會認為人的一生是那樣平淡,若要每一天都只為活著而活著,拋棄自己內心裡天生就有的某種信念,那樣的生命又是多麼乏味,乏味得不如死去。

  然而,這個世界的奇妙之處就在於,它十分善於分配這兩種人的命運,如果天神許命三生,人間有了一萬隻狗,那麼就必然會放一隻鳳凰下去,這樣一來,貧賤的狗會無比敬佩鳳凰的尊嚴,有尊嚴的那一方,才會有承諾;而鳳凰也會在這一群狗裡面更加堅信自己的價值,它是一支獨秀,最終義無反顧地成為狗的領導者和保護者。

  於是,狗景仰著鳳凰,而鳳凰愛護著狗。

  然後,鳳凰的思考,便成了造化萬物的楔機,人性的複雜,也由這裡開始。

  在雲沛的廣寒宮裡,最複雜的那顆心,大概就是那戰的吧。他究竟愛不愛皇北霜,一點也不愛?用皇北霜引開若問,絕對不後悔?這些為君治國以外的問題,他開始越來越難以回答。前不久,探子回報,若問拔營,他真的舒了口氣,皇北霜沒有令他失望,可是,若問真的拔營了,他又有種十分不甘的感覺,他每天都到關影宮的解馬樹下,想像她會遇到怎樣的兇險,想像著一個男人可以奪走她的心,一個男人可以搶走她的人,為什麼只有他堂堂展王,只能在這寂寞的解馬樹下理不清心中所想!

  他的國家永遠都放在第一位,而他的心卻被死死踩在自己腳下,談何自由瀟灑。

  如果他天生就是一隻鳳凰,那麼,他也天生就不是自己。

  彌贊,懷曆兩百九十年,據守大漠以東,綠洲十四座,民眾一千萬,信仰太陽神,國教名為火亙。至今已修廟宇一千六百七十七座,成圓形排列。其以憂洲為都城,理政宮曰還願。還願政權大統,憂廣王敖桂,同時兼任國教教主,國民九成以上入教,敬稱憂廣王為火王。彌贊少有戰事,多以廣傳教義,普渡眾生為己任。

  黃色大旗,白色皇冠!

  風吼震耳,卻擾亂不了浮萍城關這百年少見的景象。

  狂血王若問,怒火難抑,十三萬大軍及四千狂兵,竟然在城關兩千里處止步。擋住他們的,是不知何時已經全部調來的彌贊三十萬火亙護教軍,他們氣勢坦蕩,將這小小的浮萍城關緊緊堵住,漏不進半粒沙。

  城門上,一位將軍打扮的人,對著下面的汾天軍朗聲道:「我乃彌贊火亙教護法佑醪,奉國王之命把守城關,凡不善者,拒不得入。」說完,他手一揮,城下守兵第一排弓箭手發箭,未中一人,似乎僅僅只是震懾。末了,佑醪凝神一看,好傢伙,竟無一人後退,站在最前面的黃天狂兵團,圍在若問身邊,個個神情奇異,像是為了能大開殺戒而興奮。佑醪見此心中不由大驚,雖少戰事,但像這樣瘋狂的敵人,怕是誰也無法兵不血刃地守好自己領土吧!難怪陛下急召,速令所有國軍聚集在浮萍。這幫虎狼之師,一旦入關,必是人間地獄。

  若問抬頭看著佑醪,卻是輕輕皺起了眉頭,三十萬人,他們不可能闖進去,看來這彌贊的國王也不是軟柿子,頭腦很清楚,只要守住了浮萍,汾天便無發力之機。更何況……

  想到這裡,若問無聊地甩了甩手中的鞭子,他對彌贊並不感興趣,彌贊不僅領土偏遠,資源稀薄,連女人都很醜,由於信仰太陽神,這國家的人個個都曬得跟焦碳一樣,雖然生活在大漠裡,多數人都是肌膚黝黑的,但也絕對沒有這彌贊的人黑。

  又窮又醜又清心寡欲,他才懶得去跟這種人拼命。

  但是,他要的人,正在這裡,不是嗎?

  一想起那緋紅色的身影,若問眼神一冷,「給我炸!」

  命令一下,蠻狐狼頭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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