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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烏雲珠也輕聲道:「臣妾有好些事情都想向娘娘學習,以後免不得多打饒娘娘了。」

  我微一點頭,又看著順治笑道:「上朝是什麼樣子的?給咱們演來瞧瞧。」

  順治好笑地望了我一眼,接著雙腳微分,挺直了腰身,直視前方,臉上的神情鄭重而冷漠,他一手輕抬,朗聲道:「眾愛卿平身。」

  我微微怔住,他在朝堂之上便是這樣嗎?這種感覺就象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讓人只能仰視。

  我赫然發現,他原來有許多個面具,什麼場合就帶什麼面具,對著朝臣時的冷漠面具,對著太后時的疏遠面具,對著宮妃是的淡然面具,對著烏雲珠的溫和面具,還有對著我時的隨行面具,不直哪一張面具後菜市他那顆鮮活真實的心。

  第八十六章 事無常(一)

  以為順治還有公務要處理,我與烏雲珠都不便久留,一前一後的出了乾清宮,烏雲珠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那神態,好似她與襲人一樣,只不過是我身邊的一個小小宮女,坤甯宮與承乾宮並不同路,在即將分手之時,我猛然停住,回頭朝烏雲珠笑道:「鄂姐姐不是想賞菊嗎?本宮陪姐姐一同去可好?」烏雲珠微愣了一下,隨即便點頭稱是。

  現時的御花園少了夏時的繁華似錦,多了秋時的天高風涼,烏雲珠依舊是跟在我身側,不肯與我並肩而行,說是賞菊,可我們兩人分明都走些走神,我不說話,烏雲珠也不言語,只是各懷心思地在園中毫無目的地遊蕩,直至有些累了,才走到湖新亭處歇腳,御花園的小太監機靈地拿來一些米麵饃饃,我接過一個,掰下一小塊,朝湖中撒去,平靜的水面上立即濺起一絲漣漪,接著,無數條豔紅色的錦鯉不知從何處一擁而上,搶奪食物。

  我在進入御花園後首次開口:「鄂姐姐,你看這些魚兒可還有趣?」

  烏雲珠走到亭邊的圍欄處,看著激烈爭奪的魚兒,輕歎道:「依臣妾看,這些身披錦裝的魚兒可憐至極。」

  我心中微動,說道:「比起那些在江河湖海中自生自滅的魚兒,它們可舒心得多呢。」

  烏雲著微微一笑:「雖然衣食無憂,但這一生卻只能活在這清湖之中,是何等寂寞。」

  「怎會寂寞呢?」我盯著湖中的戰場,「每過一段時間。湖中都會加入新的錦鯉,它們會打破原先地格局,讓湖中重新充滿生機。」

  烏雲珠的眼中微現迷茫:「新來的魚兒也有強有弱。乍入湖中,那些身強體健地大魚尚可自保。可憐的是那些小魚,爭不著避不過,無端地做了那些大魚的犧牲品。」

  我勾了勾唇角。將手中的魚食投到稍遠地地方,正好落到一條小錦鯉旁邊。在那些大魚飛快地遊來隻前。只一張嘴,便將食物吞進腹中,我指著它說:「瞧,魚兒也講機運。如果主人瞧得順眼,對它青眼有加。用不了多久,這條小魚便不輸給其它大魚了。」

  烏雲珠歎道:「不論大魚小魚,每日爭鬥所為的,不過是主人一時心血來潮地施捨罷了。」她抬起頭,直視我道:「並不是所有地魚兒都想變成大魚,大魚要隨時隨地的爭,無時無刻的鬥,小魚沒有那個心思,也沒有那個能力,更不敢妄想得到主人的偏愛,只想安心跟在大魚身後,偶爾尋得一些殘羹,便已心滿意足了。」

  我諷刺地一笑:「依姐姐所說,這些魚兒當真是可憐至極,可為何有些魚兒明知如此,還不安分的從江海之中跳到這清湖之中來呢?」

  烏雲珠沉默了一會,才有些恍惚地道:「它是被這美麗地清湖迷花了眼,更是……不忍捨棄主人的一片情誼。」

  我微眯著雙眼看向遠方,沉聲道:「那它對主任呢?是否也有著同樣的情誼?」我轉過頭,「據我所知,它原先是有過主人的,它對先前的主人又是什麼樣的情誼?」

  「娘娘想不想聽聽這條小魚的故事?」烏雲珠的神色變得哀愁而迷亂,「三年前,它本應該住到這清湖之中,一直以來,耳邊聽到的都是主人的優雅俊秀,這使它對未來充滿憧憬,可就在她興致勃勃地準備參加甄選之時,卻被告之它被送給了主人的弟弟,主人是天,沒人敢違抗主人的旨意,那條小魚也只好順應天命,可天有不測風雲,主人的弟弟不能再照顧那條小魚了,小魚有感於他對自己的癡心一片,不顧眾人阻攔,想終生為他守靈。」

  是這樣嗎?如果真是這樣,她眉宇間淡淡的幽怨從何而來?

  「不,」我看進她有些逃避的眼睛:「她孝,所以她不違君命,她義,所以她毅然下嫁病入膏肓的未婚夫,她不愧堪稱「孝義雙全」。但這不是真正的原因。」我咄咄地道:「它是怕,被送與他人實是意料之外,她無力挽回,只得認命,可誰也沒想到最後竟是個那樣的結局,它怕主人再將它轉送他人,所以寧可孤獨一生做此選擇,原因麼……只怕她早已對素未謀面的清湖主人傾心相許。」我試探性的說出我的猜測。

  烏雲珠的雙唇略有些顫動,聲音更是抖得厲害:「是……它原本死了心的,可對著主人,它的心又活了,原本主人竟真像傳說中的那樣,不僅如此,他還那樣的溫柔多情,小魚忍受著眾人的唾棄不顧一切地遊進這清湖之中,只為能離他更近一些,可近了,卻發現他身邊已有了另一條更為出色的魚,只有在那條魚面前,主人才會露出他的真性情,小魚嫉妒,卻也羡慕,小魚不抱他望,只求能隨侍在其身側,能被主任偶爾看上一眼,餘願足矣。」

  「只是這樣便滿足了嗎?」我神色複雜地開口,「得到了玉筷子,便想用金碗來襯它,得到了金碗又想要華貴的衣裳,得到了衣裳又要寬大的房子了。」

  「我不會!」烏雲珠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隨即她自知失言,慌忙跪下,「臣妾無禮,望娘娘恕罪。」

  「你知道麼?」我看著她輕輕地說:「主人身邊的那條魚不想給其它魚一丁點的機會,它想獨佔主人,但是,它卻管不住主人的心。」我的眼眶漸漸發熱:「其實大魚很羡慕那條小魚呢。」我的眼淚抑制不住的滑落,滴在烏雲珠身前的青磚之上,在烏雲珠抬頭之前我飛快地轉身,帶者襲人離開了湖心亭,亭中只剩下烏雲珠僵直著身體跪在那裡,呆呆的望著身邊那滴迅速乾涸的眼淚。

  我想擦乾臉上的淚水,可卻總也做不到。它總是能從眼角再次流出來,我的確是羡慕烏雲珠的,她是用她的氣質、她的才華吸引住順治。我呢?如果我不是憑著多出地幾百年見識,他怎麼可能會注意到我?新奇不能維持一輩子。當新奇不再新奇之時,我又該何去何從?

  我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因為,我強迫自己不去想它。

  接下來的十多天,順治倒有五六天住在坤甯宮。新進的宮妃有幾個被翻了牌子。值得一提地是,被召寢的除了紫雲和湛恩,還有娜拉,而且娜拉還是她們幾個中第一個被翻了牌子地。看來人長的漂亮果然還是能占先機的吧。

  這段時間盧山每隔個兩三天都會列一張寫著上百個菜名的單子,任我點選。有些菜名聞所未聞,我叫他再列一張以味取勝的菜單,因為我怕那些老外不能理解中式佳餚中的意境之美。

  眼看著英使就要抵達了,正式接見地日子定在十月初一,不過在這之前,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九月二十六,是娜拉地生辰,太后特地叫後宮中所有的宮妃齊聚慈甯宮替娜拉慶祝,這可是聞所未聞之事,娜拉只是個新進的宮妃,且只是個嬪而已,如何能讓太后這樣重視?各宮雖有疑惑,但礙于太后旨意,卻沒人敢不去,不過有兩人位到,聽說三阿哥的風寒之症反反復複近二十天,現在竟有加重的跡象,佟妃寢食難安,又如何有心思參加這樣的聚會,一早便叫人來想太后告了假。另一個便是靜妃,這種場合,她是不屑出現的。

  真是世事無常,半個月前,在重陽宴上大出風頭的還是淳嬪,現在則換成了容嬪。

  我到了慈甯宮時,娜拉正親熱地拉著太后的手說著話,洛顏則沒好臉子地坐在一旁,見我進來,娜拉也只是微微躬身行了個簡單的甩帕禮,她本就生的嬌媚,今天又是用心打扮過的,更是讓人眼前一亮,看來今天所有人都要被她蓋下去了。

  太后只是淡淡的招呼我坐下,便又與娜拉聊上了天,她們說的是蒙語,我一句也沒聽懂,我不好奇她們談話的內容,卻好奇太后對我的態度,這麼長時間以來,太后可是鮮少這麼晾著我的。

  洛顏一臉不屑的來到我身邊,拉著我道:「皇嫂,咱們先過去吧。」

  一路上,洛顏的小嘴唧唧喳喳個不停,說的只是一個內容:娜拉如何討人厭。

  「哼!」她又開始了,「那個容嬪有什麼好的?為什麼皇額娘對她那麼好?我過壽辰時都沒這麼大張旗鼓的,還有皇帝哥哥,瞎了眼才會翻她的牌子。」說完她又氣鼓鼓地朝我倒:「容嬪自打受召後連走路都快橫著走了,皇嫂,你可得說說皇帝哥哥,以後再別理她了。」

  一直以來順治從未表現過有多注意娜拉,可為什麼第一個便翻了她的牌子?以太后的性子來說,她是決不會喜歡娜拉的個性的,可又為什麼會對她如此重視?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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