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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宛如指中沙,鏡中月,海之蜃。待你伸出掌心想要捉牢,一切,便在這歲月蕭瑟,悲歡離合中化為烏有……

  此時日光金黃湛亮,照得人面都是一片光華模糊。風拂玉簾輕動,帶起玲瓏清脆之音,正是寧靜溫暖晨時,寶錦卻只覺得蒼白慘淡。她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一雙溫暖而熟悉的手將她扶起。「寶寶你怎樣了?」

  寶錦抬起頭。呆呆看著姐姐熟悉而陌生的容顏,唇角微動。好半天,才艱澀地擠出了一句——

  「姐姐……」

  她地眼空芒而又寥遠,仿佛連魂魄都被吸去幾分,惟獨那墨色重眸中央的一點,卻凝射出強烈的光芒。

  「你到底是怎麼了?!」

  錦淵見她神情怪異,似顛似狂,心下大駭,連忙扳過她的肩頭搖晃道。

  「姐姐……我無恙。」

  低低的聲音,仿佛是疲倦到了極點。又仿佛是沉鬱激烈近乎爆發,緩緩的,寶錦抬起頭,直直看向錦淵——

  「這一路走來,可真是遠

  她好似在夢囈。卻又帶著洞徹一切的冷然和悲憫。「可是,這般結果。就是你想要的嗎……皇姐……!」

  她一字一句地吐出,詭譎而不祥地氣息,在互相扶持的兩姐妹間氤氳飄搖。

  錦淵頓時楞住了。仿佛是千年之久,又仿佛只是轉眼一瞬,她緩緩地,靜靜地抽回了手,居然微笑起來。

  她輕笑著,仿佛洞悉了人心底的秘密——

  「你還是在怨怪我了……」

  她輕輕歎道:「因為我,才連累你遭遇了這一切,你原本就不該被捲進這旋渦……」

  「你我姐妹一體,本也沒什麼連累之語……」

  寶錦靜靜地望定了她,黑幽幽的眼裡光芒耀眼——

  「但今日這般局面,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而顛沛流離,家破人亡?!這一切,難道你從未放在心上嗎?!」

  仿佛是冰冷的岩漿一朝灼熱,從血脈中噴湧而出,寶錦只覺得喉頭發燙,有什麼東西從心中爆揩,不吐不快——

  「姐姐,這個朝廷社稷,幾百年的元氏天下,這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在你的眼裡,究竟是什麼?!」

  「是一顆顆可以拿捏的棋子?還是一堆堆泥塑木雕……還是,任由你轉贈賜予的玩物?!」

  寶錦的眼中,淚滴落得厲害,她只覺得面上一陣滾燙,不知不覺間,卻是將自己內心最深處地怨懟喊了出來。

  隨後,便是一片死寂。

  錦淵的身軀僵在了那裡,微風吹過她的長髮,烏檀卷雪一般,再看不見半點動靜。

  滿頭青絲,就那般緩緩的,緩緩的,低了下去。

  「你說地對,也許,是我地自以為是,才會有今日這般局面。」

  錦淵的聲音毫無苦澀,甚至不帶半點痛楚,只剩下,心如止水地平靜。

  這話音聽在寶錦耳中,卻好似有利刃劃過心頭,一陣劇痛過後,只留下近乎淩遲的悲絕。

  「父皇沒有男嗣,我在他的默許下,從小就學習帝王之道,目下無塵的毛病,也許在那時就已經釀下了。」

  錦淵近乎是微笑著說的,她的聲音平靜而溫婉,好似長姊在諄諄教導,絮絮慈語。

  「少時,我就知道父皇跟方夫人之間的曖昧……可是婉芷那時候,也不過是個略微比你大些的孩子,她那黃鸝般的笑聲,我至今還記得——那時候,我絕不會料到,那般羞怯可人的孩子,竟會有這般深沉的機心和預謀!」

  「父皇駕崩後,天下盡掌我手,於是我便為所欲為,隨意玩弄機巧,將整個天下當成了自己的嫁妝!」

  錦淵的笑聲中帶著無盡譏誚,那是對自己過往的切齒諷刺。

  「我輕視了天下之爭的冷酷,也輕視了逐鹿者的野心和手腕,落到這等下場,也算是貽笑大方。」

  她低低笑著,卻仍將身軀站得筆直——

  「寶錦,你說的對,是我對不住天下人。」

  第二百三十五章 染血

  日光射入,錦淵的身形在金磚地上投出淡淡孤影,錦淵微笑著,濃若點漆的眸中閃過複雜而沉痛的光芒,「寶錦……你說的都對」

  良久,她才伸出手,緩緩的撫過寶錦的頭髮,溫柔寵溺,一如從前,「寶錦……你長大了,說的真對……」

  她的聲音低不可聞,帶著痛極的虛空,寶錦心中若有所感,只覺得一陣不祥,她慌忙拉住姐姐的手,依偎在袖中,一如從前,撒嬌耍賴,卻沒了那份親昵——

  「姐姐,我只是心裡痛,痛得受不了——我不是刻意要傷你的!」

  錦淵微笑著搖頭,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你說的對,是我肆意妄為,才導致了這一切——我本就是元氏的罪人。」

  她感受著妹妹袖中的溫熱,因著重重鞭痕而心中絞痛,「只是害苦了你——一切因我而終,也該因我而止……」

  「姐姐你說什麼?!」

  寶錦聞言渾身一顫,滿心裡都是痛意,撲入她懷中,死命拉住不放,兩人之間的鴻溝,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何來此不祥之言?」

  她的聲音微顫,卻終究不忍道:「是我出言無狀,惹了你生氣——」

  錦淵緩緩拉開她的手,微微笑道:「你說的是真話,我也沒有生氣……」

  她打開窗,望著天邊冉冉升起的紅日,眯起眼,感受著暖閣中最後的昔日寧馨——

  「種了怎樣的因,便有怎樣的果……這個道理,我早就該明瞭才是。」

  秋日之風高爽清淡,她的話音颯然而過,整個暖閣中也因這份雲淡風清的決然而變得空寂冷肅。

  寶錦還欲再說,錦淵揮手制止了她,「今日就到此為止吧——宮中一片混亂,好些要務還需重整,我亦是分身乏術——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她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對著寶錦輕柔笑道,「你住這裡便是,我去紫宸殿一趟。」

  宮中亂象過後,滿地裡都是血跡狼藉,宮人們惶恐驚詫過後,便是你方唱罷我登臺的釋然,之後,便是幾人歡樂幾人愁,其中浮沉起落,也不足為外人道也。

  寶錦坐在暖閣之中,左右侍者如雲,前後趕來謁見問安者絡繹不斷——這一番改天換地,人生如夢,她從一介階下囚,前朝餘孽,一下又變回了金枝玉葉,人生之際遇,有時真如大夢一場!

  宮女們在一旁言笑晏晏,紛紛恭祝寶錦丕極泰來——那原本是她們頭上之日的偽帝,此時便成了十惡不赦的凶徒。

  寶錦卻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不知怎的,她心中砰砰直跳,心神不屬,此時,外間珠簾連颯,卻是有人不顧宮女的驚呼阻止,大步而入。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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