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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仿佛酒氣襲了上來,皇帝瞬間暴怒,大聲吼道。

  「我……」

  寶錦還沒來得及分辯,卻見皇帝極為粗暴地將她往旁邊一推,自己徑直進了山洞。寶錦險險跌在水中,好在池塘近處清淺,總算止住了,她心中卻亮如明鏡,絲毫不曾生氣——這是皇帝在引蛇出洞,所以不希望自己涉險。

  可戲要演足,她眼中水霧氤氳,含羞帶憤地從原路返回了岸上,眾人見她也碰了硬釘子,於是更加不敢拈虎須。

  皇帝在假山洞中興致甚高,一邊飲酒,一邊與陳謹談論江南園林和詩詞,他本是寒族出身,于文學一道實在不如性好賞花填詞的陳謹,一番爭論後,仿佛是自覺丟臉,他高聲呵斥眾人退下。

  寶錦看著他這般逼真的演戲,不由心中失笑,她側目一瞥,卻見皇后眼中閃過一道譏誚的笑意,仿佛洞察了一切。皇后也不言語,只是冷冷地起身便走。

  雲賢妃二人有些彷徨,也勸皇帝回院歇息,卻也被一陣嚴斥,含淚而去。

  寶錦卻沒有離去,她待眾人散去後,一邊心不在焉的聽著皇帝與陳謹爭論,一邊注意著四周動靜。

  果然,過了大半個時辰,夜越加深了,洞裡的兩個「雅士墨客」的聲音也逐漸低下來了,有一句沒一句的咕噥,活脫脫醉鬼聲氣。

  池邊的樹叢裡傳來嘩嘩輕響,好似是風吹草木的聲音,聽在寶錦耳中,卻暗道一聲:「來了!」

  幾個黑影從灌木之中串出,拔出各色森寒兵刃,悄無聲息地沿著墊腳石,朝池中假山而去。

  洞中酒氣很濃,他們越走越近,逐漸有些鬆懈,卻根本不曾料到,身後竟有一個宮裝少女在靜靜跟著。

  為首一人蒙著面,掃了一眼爛醉在地的皇帝,對著跌坐在地的陳謹深深一拜,姿態很是儒雅,「王上真是辛苦了,您忍辱將這昏君誘騙到此,便由臣等為您手刃此獠吧!」

  陳謹抬起頭,「嗯」了一聲,面色卻有些變幻不定,洞外地月光隱約照入,那白皙面皮幾乎帶著青色。

  那人以為他是受了驚嚇,正要伸手相扶,卻見陳謹露出一個極為無奈的苦笑,顯得極為詭異。

  他渾身寒毛一炸,瞬間感應到不祥,正要飛快退出,卻只聽喀嚓一聲,洞中仿佛有什麼機關被啟動了,昏暗之中只見寒光飛舞,隨即,他手足四肢都被利器生生斬了下來,頓時血肉橫飛,簡直如修羅地獄一般。

  「先生!」

  身後幾人駭聲尖叫,一個蒙面女子飛身過來接住他的軀體,卻發現已是筋斷骨折,眼看就不能活了。

  他們未及反應過來,四周咻咻之聲又起,機關暗器在寬大平齊地洞中來回,人的慘叫聲次起彼伏。

  等到一切安靜下來,平靜地洞中,只剩下兩道平穩地腳步聲。

  蒙面女子口中不斷吐血,勉強睜開眼,只見皇帝微笑著走近,那清貴凜然的容顏,宛如地獄妖魔一般。而他地身後,跟隨的,竟是——

  「王上?!」

  那女子嘶聲喊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全身都在顫抖,聲音嘶啞破碎得不成樣子,「是您……遞送了這昏君的情報,讓我們抓住這良機一舉除掉他……沒曾想,您竟然出賣了我們,要取我們的性命!」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

  第一百五十二章 池裂

  她的聲音如杜鵑啼血,聲聲控訴,「我們毒門受琅繯郡主恩惠,這才願意襄助您的大業,可您竟然……」

  「沒錯,我是把你們都賣給了萬歲……」

  陳謹對著皇帝恭敬躬身,笑容之中自有一種諂媚,使他那張清秀的臉顯得極為古怪,「萬歲保證過,只要把你們這些漏網之魚都除掉,就對我們陳氏既往不咎,保我們世代富貴。」

  他轉過頭,低下頭,對著皇帝稟道:「地上那文士就是琅繯的謀主,素有鬼狐之稱……而這丫頭,就是上次在您的除夕夜宴上行刺的逆賊。」

  「怪不得朕瞧著眼熟。」

  皇帝負手微笑,居高臨下地看向狼狽不堪的女刺客,道:「琅繯也真是厲害,居然能把你們這群江湖草莽收為己用。只可惜他側目瞥了一眼陳謹,漫聲笑道:「只可惜你家王上沒這般雄心壯志,消受不起你們的愚忠。」

  陳謹聽著這極為刺耳的話,面色不曾稍變,又是深深一躬,語帶諂媚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天下大勢已盡歸陛下,我又何必做螳臂擋車之舉?」

  皇帝大笑,清朗醇厚的男音,將山洞也震得空空作響,「好一個識失誤者,朕若不保你一世富貴,豈不成了不仁不義之君?」

  他收斂了笑容,目光越發深沉險峻,「只是,這滿地殘局,還需要你來收拾呢!」

  他倉啷一聲,將自己的佩劍拋在陳謹腳下。「這些都是你的臣子,由你來送她上路,再合適不過了。」

  陳謹的瞳孔微微收縮。他瞬間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不是單純讓他殺這女刺客,而是要將這滿地臣屬之死都歸「功」於他。然後昭告天下,讓他再也無法翻身。

  給我一世富貴,卻讓我承受滿滔天地駡名嗎……

  這個算盤,也真是精妙啊……

  他心中暗暗冷笑,卻是毫不遲疑的。將佩劍拾起,來到那女刺客身旁,毫不遲疑的,一劍刺下。

  寒光乍起,一蓬血光噴湧,那女子身首異處,卻是雙目凸起,仿佛死不瞑目。

  陳謹長歎一聲,卻是沒有放下劍。他信步踱來,望著這滿地血屍,貴介公子地倜儻不羈顯露於無形。「是我對不住各位了……」

  皇帝見他惺惺作態,不耐道:「戲也演完了。夜也深了。也可以歸岸了。」

  「歸岸?」陳謹怔仲著,喃喃著自己兩個字。忽然發出一聲大笑,「我已經回不去了……」

  他抬起眼,只見素來懦弱的眼神,竟變得詭譎異常——

  「而你,也永遠回不到岸上了!

  皇帝十分機警,見他眼神一變,便暗知不好,他頓時掠身而出,朝著洞外而去。

  假山不過是賞玩之物,突在池中並不很大,出了洞從水中墊腳石離去,幾下便可以到岸上。

  陳謹地笑聲從他身後傳來,幽深的夜裡,妖異而低沉,下一瞬,只聽長劍與地面山石猛烈撞擊之聲,陳謹好似用力劈了什麼,靜夜中好似驚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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