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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她望定了寶錦,黑瞳深處,幽不見底,有一抹別樣的情緒一閃而過,隨即化為從容的微笑。

  「你姐姐可以,你,也同樣可以!」

  寶錦被她那漆黑的眸子深深看入,只覺得心神一陣恍惚,胸中熱血翻騰,好似也隨著這鏗鏘蠱惑的話,流遍了全身。

  然而,靈台的最後一分清明,卻讓她一個激靈,醒覺過來。

  「那樓主有什麼良策,助我上這青雲九霄?」她輕聲笑道,眼中半帶調侃,竟是清明無比。

  樓主眼中閃過一道讚賞,答道:「你姐姐的心法,都是從我辰樓之中獲得,如今,我也同樣願意教你!」

  「只要有一日,你能贏我一招半式,辰樓上下,都會聽你的號令,絕不違背。」

  寶錦聞言,幾乎倒抽一口冷氣,為這絕大的賭注而暗自震驚。

  百年間的苦心經營,盤根錯節的地下勢力,若能一朝為己所用,即便是歷代君王,也會怦然心動。

  然而,在這滿室的寂靜等待中,寶錦突然笑了。

  她淺笑盈盈,眉目之間,既有秀麗嫵媚,又見凜然高華之氣。

  她輕啟檀口,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真是一相情願啊……你願意教,我還未必要學呢!」

  這句話一出,簡直有如晴天霹靂,讓人倒抽一口冷氣。

  辰樓主人眼中光芒一盛,竟是沒有動怒。她眼睫微動,將所有情緒都收入眼中,輕語曼然問道:「為何?」

  「因為我從不向弱者學習——除非,你能讓我心服口服!」

  寶錦粲然一笑,秀麗微尖的下頜,在燈燭下顯出既媚且冷的神韻,一眼望去,動人心旌。

  仿佛被她這盛綻的麗色所逼,神秘的黑衣樓主也禁不住歎息,「長江後浪推前浪……」

  她聲音中帶著歲月風霜的悵然,更有一種微妙深長的欣慰,只聽鏘啷一聲,她手中已擎著三尺青鋒,笑道:「既然如此,我便讓你心服口服。」

  她起手式開,隱然竟是前輩讓招之禮,寶錦心中好勝心起,也拔出腰間佩劍,舞出一個劍花後,竟是疾刺而去。

  樓主振袖出指,向她劍尖夾去,內勁交加,手勢妙曼有如蓮花綻放,一陣悅耳的金石之聲後,寶錦長劍偏閃,虎口都隱約作痛!

  寶錦劍勢向下微挫,淩空向後掠去,背後已是白紙素窗,玉簾珍瓏。她收住身法,衣袂鼓動飄飛,雪白面龐上一道清冷笑意,好似天人降世。

  辰樓主人卻似一道黑色鬼魅,舉動之間快得看不清,她劍勢吞吐自如,有如閒庭信步,犀利中透出寫意自如,隨意揮灑間,似乎並未出全力。

  寶錦微微冷笑,內心深處的傲氣,被全數激發出來。她劍鋒暗斂,出其不意,竟是一道光芒煥然而放!

  案上的燈燭猛地一閃,隨即沉沉的火苗弱下,昏暗搖曳中,只見兩道身影好似烏雲,劍光遊走,如無聲的雷霆一般驚心動魄。

  寶錦的素衣好似水波蕩漾,劍意如錢塘潮起,排山倒海而來,雪裳映著月華劍影,朦朧深廣。

  然而黑衣如影,就算是千年江潮,也沖不去這份晦暗幽冥。她長劍一收,漫天劍氣頓時消散,寶錦向後踉蹌了兩步,後腰撞在桌案上,頓時一陣疼痛。

  燈燭落地之際,寶錦清晰地看到,這位神秘的樓主,急急伸手,好像要將自己挽住!

  然而她終究沒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只聽到辰樓主人沉靜的聲音,「你輸了。」

  寶錦輕聲喘息著,歎了一聲,雖然有些不甘,卻也爽利地回道:「我輸了。」

  「你從錦淵的心得中,已經學到不少,只可惜,有些關鍵奧妙,非要人親自指點才能突飛猛進……如此,你願意向我求教嗎?」

  短暫的沉默後,只聽寶錦的聲音也同樣是沉靜爽利,「我願意。」

  「真是難得……我原以為,你會拉不下這個面子。」樓主的低笑,雖然嘶啞,聽起來卻一樣的悅耳,雖是調侃,卻語帶溫馨。

  寶錦亦是輕笑。隨即,她幽幽問道:「所謂面子,能值什麼……生死攸關的當頭,誰又會理會這些?」

  「那麼,就說定了,今後朔望之日,你便按時到這兒來,我雖然不善為人師,卻也能讓你一窺大道。」

  這話說得狂妄,可寶錦跟她一番較量後,卻深諳其中的正理,居然輕輕地點頭。

  黑暗中傳來端茶送客的瓷響,寶錦正待起身,卻終於忍不住,回頭問道:「那一晚,在鳳闕飛簷之上,那神秘的引弓之人,就是你嗎?」

  她想起那一道渺如孤鴻、纖若青雀的身影,不禁心潮起伏,不可抑制。

  黑暗中寂靜無聲,直到寶錦放棄答案,走向木梯時,才聽到珠玉落地似的一聲,「是我。」

  寶錦回身,鄭重地行以大禮,「多謝!」

  這是謝她救命之恩。

  「不謝。」

  黑暗中傳來靜靜的一聲。

  辰樓主人望著寶錦逐漸消失在木梯盡頭,仔細聆聽著遠去的腳步聲,終於重新點亮了燈燭。

  她撫摩著玄黑衣袖——上面赫然竟是一道三寸裂痕!

  「劍意居然能波及我身……」仿佛驚訝,又好似欣慰妥帖,她低聲喃道。

  隨即,她霽顏而笑,眉宇間明麗無雙。

  「寶錦啊……假以時日,你必能一飛沖天。」

  「只希望,你不要重蹈……的覆轍。」

  中間的一個字,她說得甚是模糊。一陣夜風吹來,連窗紙都微微顫動,沙沙聲起,更漏又響,一夜,已過了大半。

  宮中的嚴峻氣氛卻一日強似一日,大索之下毫無收穫,皇帝雷霆震怒,又將目光放到了刺客的身後。

  臣子們猜測著皇帝的心意,更是在其中推波助瀾,幾日間,要求討伐南唐、一雪此恨的奏章,便如雪片一般飛入宮中。

  「真是忠君愛國的股肱良臣啊……」雲時放下了筆,微微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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