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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可是……我剛才輸了……」她聲音縹緲,自己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況且,您剛才也說了,為君之道,在於將將。」

  「此話乃是漢高祖所說,實乃金科玉律。」

  黃明軌眼中滿是誠摯之色,「從古到今,上位者無不如此,先帝更是深諳其中奧妙。可是,我們這些被驅使、被利用的,卻只是渾渾噩噩的工具,甚至於……只是君上的『棄子』!」黃明軌咬著牙,一字一句道,說到最後的「棄子」二字,虎目不禁泛紅。

  「先帝的一道詔令,讓我等原地待命,上不能匡護社稷,下不能守衛黎民,我們不過是……她手中的棋子玩偶!

  「與其讓這樣深諳『為君之道』的人來駕馭我們,我寧可向您效忠,最起碼,殿下還是位真性情的主上,不會把我等騙入不測之地!」

  寶錦聽著他發自內心的話,心中五味雜陳,酸甜苦辣一齊湧來,隨即,便是巨大的喜悅。

  她轉過身來,發自內心地,露出了笑容。

  窗外的北風嗚咽,都被這一笑壓了下去,清麗的玉顏有如繁花盛開,滿室都為之一炫。

  「有將軍加入,真是如虎添翼!」

  三更的殘聲初起,京城都籠罩在夜幕之中,青石長街上,有兩道纖瘦的身影並肩而行。

  「你真是太笨了……」明月歎息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隨即,她偷眼瞥了瞥寶錦,居然輕笑起來,「不過,笨人也有笨福,三萬神寧軍,從此便歸入你的掌中了。」

  「未必。」寶錦踏著青條石上的夜霜,一層雪白沾染了鞋襪,帶來微微的寒意,「即使黃帥今日如此宣誓,也要等我有所成就,才會真正地心服景從,畢竟,三萬神寧軍不能陪我去送死。」

  北風獵獵,將她的聲音席捲其中。

  明月凝望著夜色中的京師,不由得脫口問道:「你的複國大業,真的能成功嗎?」

  「我也不知道。」寶錦幽幽歎道,「但只要我在一日,便不會讓元家的令名遭到玷污……姐姐手裡丟失的東西,我都要一一收回,在此之前,我絕不能失敗。」

  她的聲音空靈縹緲,在長街之間迴響,不知是對明月許諾,還是在提醒自己。

  明月望著她,不知怎的,只覺得她緩步走來,肩上似有千鈞重擔,卻還是微笑著向前走去。

  前方,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不知要到何時,才能重見光明。

  第十二章 刺宴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皇帝提氣喝道:「閣下也是來取我的性命嗎?」聲雖不大,卻響徹天宇。

  時光匆匆而過,轉眼便到了年下。

  十二月廿六,連降了好幾日的大雪終於止住,天色放晴,宮中寒梅怒放,冷香沁人心脾,天地之間都被這浩然靜穆的潔白籠罩,秀麗之中,別有出塵雅潔之趣。

  「你吹的這一段,總算漸入佳境,音調婉轉之外,且喜且悵的情境,也能品出些況味了。」

  皇帝著一件玄貂外袍,烏緞子般的裘面中隱著均勻的白色針毛,便是俗語所說的「墨裡藏針」一種特殊而珍貴的皮毛技藝,以烏黑中透白出名。,得風愈暖,遇水亦是不沾,遠遠望去,只見一道月華似的光暈,越發映得他冷峻清揚。

  寶錦吹出最後一聲尾音,這才將玉笛收起。她抬起頭,雪白的額頭上居然沁出汗來,可見用心凝神。

  「年關將至,朕身邊的瑣事也多了起來,倒是把你累著了。」

  他拿起綢巾,親自動手,幫寶錦擦拭額頭的細汗,動作親昵,可說是曖昧至極。

  晶瑩小巧的耳垂由於羞窘而微微泛紅,皇帝玩心大起,居然伸手輕撚,越發撩撥得它緋紅豔麗。

  他撥弄著指下米粒大小的珍珠耳墜,微微皺眉道:「你的頭面首飾也實在太寒酸了,朕賜給你的,難道都束之高閣了嗎?」

  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悅,寶錦低聲道:「那些簪環價值連城,卻不是我這等卑賤之身能佩戴的,今日還有大宴,若是有什麼逾越之行……」

  「朕明白了。」皇帝心中雪亮,「大約有些人看你在朕身旁長侍,要挑你的差池。」

  「萬歲聖明……」

  寶錦垂下頭,如煙的黛眉微蹙,仿佛清晨的露珠一般怯怯生憐。

  皇帝心中一蕩,一把攬過她,朗聲笑道:「朕想起了坊間小說的言辭,用在你身上倒是恰當不過——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你先別動,待朕來『畫眉深淺入時無』!」

  他果真命人拿來炭筆,親手細細地為寶錦畫眉。

  一邊動手描繪,一邊凝視著寶錦的眼眸,九五至尊的天子眼中完全沒有了平日的陰冷,只有脈脈深情。

  「真是一雙好眼……」他喃喃道。

  寶錦幾乎被他擁在懷裡,聽著這一句,心中騰然而生出一種微妙晦澀的情緒。

  那是怒意,混合著不甘的酸澀——他仍然沉溺於那舊日的情愫,又想起了皇后?

  混賬……

  她咬牙冷笑,輕輕地,然而堅決地開口道:「皇上,皇后娘娘還在等你赴宴呢!」

  這一聲金振玉碎,將所有的旖旎和幻夢都打破,皇帝手中炭筆一頓,面上頓時烏雲密佈。

  「皇上,到時辰了……」

  半開的殿門被人推開,詭譎的氣氛被人打斷,出現在門下的人影,被天光映得幾乎透明。

  是靖王雲時!

  雲時背光而立,推開了殿門,出現在他眼前的,竟是這樣一副旖旎香豔的情景。

  碧色羅衣映得肌膚晶瑩,毫無一絲縫隙地,伊人被擁在皇帝懷中,而素來冷峻桀驁的今上,手中竟然持了一支炭筆,銅鏡中黛眉如煙,雲鬢鴉色,卻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他孤身佇立在殿門前,帶來冬日裡的一陣寒風,捲入殿中的溫暖馨寧。

  風吹得他衣袂紛飛,袍服上的淺金麒麟,在門口熠熠生輝,只那眉目神情,卻因背光而立,混沌而模糊。

  「阿時,你可算來了!」皇帝笑著招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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