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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她聲音哽咽真摯,皇后聽著,也是眼圈泛紅,親自上前扶她,王美人不受,仍是伏地哭求。

  「如今婕妤娘娘只是年少淘氣,有什麼不懂事的地方,慢慢教導也就是了,千萬不要因我一人,就如此責罰於她!」

  王美人見皇后面帶猶豫,又膝行了幾步,到了她跟前,輕聲道:「俗話說,打斷骨頭連著筋,若真將婕妤打入冷宮,即便是宗族之中,也會有所怨懟的。」

  她不說還好,一提宗族,皇后就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當初他們決定送方宛晴入宮,就該料到她這性子遲早會闖禍,如今出了事,難道反能怨我不成?」

  「小姐……您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方家上下千余人,老爺雖是家主,卻也不能一手遮天,其餘執事若是存心生事,那也是後患無窮……」王美人跪在皇后膝下,低泣著說道。

  她是與皇后自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侍婢,說起話來也沒什麼顧忌。

  皇后聽得目光連閃,心中深以為然,撫著她的頭髮,溫言撫慰道:「我知道你對我一向忠心不二,可若真要恕了方宛晴,就真要對不住你了……」

  「若能讓娘娘一家和睦,別說受這點傷,就算是要我的性命,也沒什麼關係!」

  王美人見皇后口氣鬆動,不禁破涕為笑,緩緩起身,這才覺得膝蓋發麻,幾乎跌倒在地。

  皇后伸手將她挽坐在身旁,替她拂了拂衣裳上的灰塵,嗔道:「這麼大的人了,動不動就哭啊跪的,羞不羞啊!」

  王美人自覺不好意思,搓著衣角只是羞澀地微笑,也不答話。

  她抬眼細細打量著皇后,有些憂慮地歎道:「幾日不見,娘娘瘦了些呢,臉色也不太紅潤,還是請太醫來看看吧!」

  皇后輕歎一聲,苦笑道:「不用請太醫,一點兒小事煩心……」

  話雖如此,她眉宇間的那道陰霾冷怒,卻仍是絲毫不散。

  昨日廷議,皇帝將請求出兵的摺子留中不發,雖沒有明加駁斥,卻也是堅拒不納。

  皇后親自去問,兩人在乾清宮中品茗密談,意見相左之下,僵持了半日,竟是不歡而散。

  皇后想起這事,不由得心緒大壞,與生俱來的驕傲,卻不容她在任何人面前傾訴。她只是宛然一笑,平靜地道:「只是一點兒小事,不妨的。」

  她款款起身,紗衣隨風,有說不盡的從容淡定。

  「我也乏了,今日就到此吧!」

  日光將她象牙一般的肌膚染成淡金,濃黑眼睫微顫,將鳳眸中的一絲不安遮掩,隨即,歸於平和。

  與昭陽宮的高華寧靜不同,北五所的陋室,是清遠寂靜的。

  白髮宮娥蹣跚而過,依稀仍是舊時裝束,窄袖烏唇,看似可笑的厚粉,卻是數十年前風靡一時的時世妝容。

  長巷之中,緩緩有風吹過,卻又隨即凝滯,仿佛被這高牆禁錮,插翅難飛。

  寶錦坐在榻上,任由炭火的煙味嗆人,目不轉睛地翻看著手上的簿本。

  除了賬本,另外兩本,一為姐姐所書的兵法心得,另一本,卻是沒頭沒腦的武功心法。

  「這和皇家流傳的迥然不同!」

  皇家秘藏的武功,乃是元氏先祖傳下的,雖然正廣博大,卻是偏于陽剛,並不適合女子修習。

  寶錦翻看著這本心法,越看越是心驚,其中精妙之處,竟能讓人心神凝渙!

  她眼中閃過姐姐的神妙身法,再一一對照,駭然道:「原來姐姐所學的,竟然與我迥然不同!」

  她只覺得一陣疲憊。

  這世上,究竟還有多少事是我全然不知的?

  她想起姐姐,心中百感交集,也說不出是怨,還是痛。

  十指將氈毯握緊,她刻意不去想起錦淵,深深吸氣,再睜開時,已是清冷無波。

  「事已如此,我卻不能回頭……這世上,哪怕只剩下我一人,也要將元家的江山奪回!」低喃出攝人心魄的豪壯誓言,寶錦將書頁打開,隨即,深深沉溺其中。

  她如同海綿似的,如饑似渴地學著這些枯燥無味的兵略和武功心法,再不似少不更事時那般耽愛玩樂。

  時值隆冬,那夜的一場大火,將慕綃院及周圍十幾重煙花宅寓都燒了個乾淨,連綿半條街,幾乎成了白地。如此動靜,已鬧得京師不安,朝野震動。且不說燒傷、受驚的百姓,單是十幾名死者中,竟有好幾人是朝廷命官。

  皇帝接到稟報,不由得大怒,「如此貪花好色之徒,居然流連青樓,真是死有餘辜——他們自己死了便罷,朝廷的臉面卻也給丟盡了!」

  他盛怒之下命令徹查,於是倖免於難的鴇兒嬌娥,號啕大哭之下,也被一條鐵索鎖拿入獄。

  無論怎樣的軒然大波,卻未見蜀王世子李桓的表態,就仿佛他從未去過那等勾欄煙花之地——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是沖著他來的,慕綃院不過是遭了池魚之殃而已。

  「蜀王偏袒幼子,又有寵妃暗中作梗,這次膽大包天,居然上京城來殺人放火了!」皇帝怒道。

  「勾欄院那些,不過是些婦道人家,哪成想沾惹上蜀王的家事糾紛,你拿她們出氣,算是哪門子的英雄好漢?」

  皇后坐在帝側,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隨即以絹帕擦拭唇角,一舉一動,無不是優雅自然。

  皇帝聽她半是調侃,半是挖苦,不由得苦笑道:「畢竟是勾欄瓦肆,平日裡默默營生也就罷了,居然扯進了朝廷命官,真是有辱斯文!」

  皇后微睨了他一眼,眼波清婉,卻別有一番嫵媚慵懶。

  「若沒有天下的男人去做那些無恥勾當,又哪會有她們這一行!」

  她雖是嗔,唇邊卻是清羞笑意。皇帝看了,不由得心頭一蕩,正要含笑回答,手上卻翻到了一本奏摺,他讀了幾行,面色逐漸陰沉下來。

  皇后眼尖,湊近一看,頓時勃然大怒,「如此狂悖之徒,難道不要性命了嗎?」

  「他也是為新政一事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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