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錦 | 上頁 下頁
二一


  卻見管事很是熱絡地上前道:「這些猴崽子們懶散得很,讓兩位姑娘受凍了!」

  「哪裡,倒是勞煩管事了……」季馨張口就要譏諷,寶錦輕扯她的衣袖,得體地回了一句。

  管事又讓人送上錦衾,連同室中的銅鏡胭脂都換成了上品,寶錦一一笑納,他這才滿意而歸。

  「宮中的規矩,收下這份示好,這才算一筆勾銷,目前局勢未明,還是不要樹敵的好。」

  寶錦說完,隨即更衣梳妝,去了梨尚院。

  縱然預料到會有波瀾,但寶錦一進正堂,就見眾人投以異樣的眼神,詭異的低語頓時四起。

  那目光夾雜著妒忌、譏諷、不屑、羡慕,仿佛毒箭一般嗖嗖射來,寶錦仍是淡定從容,心中卻是冷笑不已。

  「教司坊真是調教得好,勾引魅惑的功力真是不淺哪!」方宛晴曼聲笑道。

  一旁有好幾個人附和,今日明月因病告假,再也沒人敢跟她作對,她越發肆無忌憚。

  見寶錦不答,她又語帶嘲諷道:「聽說你將衣服撕開,半隱半露地誘惑君上,這等技巧可真是高明啊,不如給大家演示一下吧?」

  寶錦微微一笑,正要開口,卻聽西側席上有人輕聲道:「方姐姐,昨日禮官提到,非禮勿言……」

  竟是徐嬰華!

  她起身給方宛晴斟了杯茶,柔聲笑道:「這一段小妹雖然聽完,卻有些懵懂呢,到了聖上面前,究竟該如何……」

  她在「聖上」二字上加了重音,方宛晴聽完,面色陰晴不定,卻終於不再開口,接過那熱茶飲了一口,又瞪了寶錦一眼,這才作罷。

  這一日朝堂之上也頗為熱鬧。

  五位禦史聯名的摺子上到了皇帝手上,竟是彈劾此次選秀的。

  皇后在那玉座珠簾後聽得宦官朗聲念誦,便不由得微微冷笑起來。

  「豈有此理,先時說我善妒,如今得了天下,依著他們,從公卿世族臣屬中聘選,竟又生出事端!」她低聲喃喃道,在屏風後已是慍怒,卻隱忍不發,繼續聽著。

  奏摺雖然委婉,卻是不客氣地指責起了裙帶關係——七八位秀女中,倒有兩位是出身貴戚,最後幾句,甚至隱晦地談及皇帝染指罪虜,有寡人之疾。

  自徐績亡故,劉荀隱為閣臣之首,他見皇帝面沉似水,九龍屏風後也是人影婆娑,於是出班打起了圓場。

  「言官耿直,又是風聞奏事,難免有所偏頗……只是其中兩位秀女,分別是皇后娘娘和雲賢妃的親眷,向來與例不合,朝野有些物議,也是在所難免。」

  皇帝有些不悅,更多的卻是漫不經心,「《禮記》上說,『古者嫁女必以侄娣從。』這有何不妥?」

  劉荀被這冠冕堂皇的一句話噎住,竟是無言以對,正要回班,卻見有禦史年少氣盛,出列道:「這且不論,前次靖王遠征姑墨,其中罪人奴虜,本該淪為賤役,卻被調入宮中,如此,于陛下清譽有礙。」

  「朕有什麼清譽,自己怎麼不知道?」皇帝悠然笑道,一句話便讓所有人面色齊變。

  「先賢君王亦有後宮三千,也未曾有礙令名,景淵帝雖然暴虐,卻不好聲色,終不免國亡身死——不過一介女子,也值得你們急吼吼地來上諫?」

  皇帝這一句說得理直氣壯,讓所有人都不敢再言,於是朝堂之上重歸寂靜。

  散朝之後,皇后從屏風後起身,隨著皇帝步出殿外。

  風掠過帝后身側,皇后覺得有些冷,不禁將身上的雪絨斗篷裹緊。

  平日裡,都是他親手系緊的……

  她望了眼身旁的皇帝,見他陷入沉思,不禁暗笑自己小氣。

  他如今執掌萬乘,政務繁忙,哪裡還能指望他如先前一般體貼?

  「你雖然駁了這些禦史,傳揚出去,卻總是外戚得勢——回頭我就讓宛晴回家……」她走在皇帝身後一步,低聲勸道。

  「禦史們素來是雞蛋裡挑骨頭,專門彈劾皇帝的不是——前朝時候,就是景淵帝也奈何不了他們。」皇帝曼聲道,卻不看皇后,只是一直朝前走去。

  「他們專講究個『亢聲於上』。皇帝納諫,他們得利,皇帝要是怒極殺人,他們正好留下千古美名,誰去跟他們致氣,真是半點兒也不值!」

  皇帝微微一笑,登上了禦輦,對著皇后道:「你要是倦了,就回去休息吧!」

  皇后望著這遠去的迤邐隊伍,心中若有所失。

  「難道真是老夫老妻,沒什麼親昵的話可說了嗎?」

  她歎了一聲,這才道:「回昭陽宮。」

  皇帝回到乾清宮中,又看了一疊奏摺,近午時分,略微進了點兒膳,卻都是懶懶的,沒什麼興致。

  「去把『她』喚來。」

  皇帝說得沒頭沒腦,張巡很是為難,他躊躇著上前問道:「皇上說的是……」

  「北五所。」

  張巡一聽之下,頓時心領神會,急急轉身出去。

  三刻後,那纖弱身影便出現在殿前。

  「你那日的琵琶彈得不錯……」皇帝也不喚她起身,半晌,才淡淡地說道。

  於是皇帝命人取來宮中樂器,「隨意彈個什麼吧!」

  寶錦端坐一旁,調定琴弦,輕撚慢挑之下,依稀便是當日之曲。

  皇帝揮手叫停,皺眉道:「刀兵之聲太過,聽著不祥,你還會什麼?」

  又換了一曲,雖是春閑喜慶,指法卻隱約生澀,竟帶上了幾分嗚咽。

  皇帝再也忍耐不住,冷笑道:「你是存心給朕找不痛快嗎?」

  寶錦垂首,低聲道:「音出心境,皇上難道要我強顏歡笑嗎……」

  皇帝聽著,已是大怒,一把將她從地上扯起來,「豈有此理,你知道自己身在哪裡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在哪裡都沒什麼分別。」寶錦似乎刻意在激怒他。

  皇帝聽了這一句,卻不再發火,冷冷一笑,森然道:「果然是王家苗裔,不畏生死。」

  「你不怕死,那些姑墨來的臣虜,卻不一定都能視死如歸吧!」皇帝含著惡意的調侃,讓寶錦的面色瞬間轉為慘白。

  「你身為萬乘之君,若是再非難落敗屬國,實在有失天朝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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