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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五


  阿玦……非歡……我來見你們了……

  「噝!」

  忽有真力狂湧而來,一拖一拽,拽起秦長歌撒開的手,神奇的將她手中橫撤的劍抬起,向前直豎一沖!

  「哧!」

  劍鋒入肉的細微聲響。

  卻如巨雷響在秦長歌耳邊。

  霍然睜眼,秦長歌震驚的發現自己的劍竟然穿在素玄的左肩琵琶骨內,直穿而過。

  鮮血狂湧,自她掌中長劍流過,積起,再承載不了的不斷滴落在地,迅速積了一大灘,如血月暈紅鋪開,染盡黑白地面。

  秦長歌怔怔看著那自己抬起,刺入素玄身體的長劍,看著自己的手慢慢染上他的血殷紅如許,一時只覺滿眼昏亂,到處都是紅斑耀眼,閃動的跳躍著,宛如楓葉片片飄落,遮蔽視線。

  她踉蹌退後一步,還沒來得及鬆開長劍,素玄已經對她慘然一笑,慢慢後退,硬生生將自己的身子從劍上抽了出來。

  劍鋒摩擦肌骨的吱然之聲,響在寂靜的空氣裡分外清晰,聽得秦長歌心頭發冷,只覺得從手指到腳底都如冰徹骨。

  素玄卻已不再看她。

  他越過她,撩衣而起,向著太微閣緩緩跪下。

  「師父,此身技藝,終為千絕所付……弟子力盡于此。」

  一個叩首,重重落在黑白卵石地面上。

  太微閣靜默無聲,似是對那一對優秀弟子的無奈相拼,對著天下第一人的決然犧牲,完全的無動於衷。

  素玄卻已不需要回答。

  他叩首三次,灑然站起,緩緩回首。

  遠山上夕陽正好,射來無數鑲著金線的絳色霞彩,在群山層雲間翻騰,如金龍穿行於浩野,立于金光下的男子,于風雲開闔煙波萬頃間慨然回首,雖半身浴血,然眉宇間又現卓然曠朗,淩雲之氣再起,俯仰間馭盡長風。

  他朗聲一笑,微微絕巔回聲不斷。

  「世間恩仇快意否,從此再與我無關。」

  無關無關無關……一遍遍巨鼓洪鐘般響在秦長歌耳側,她尚未及回神,素玄已經一振衣袖,從容轉身。

  秦長歌怔怔上前一步,想要說什麼,卻最終不知說什麼。

  素玄卻突然回身,向她回眸一笑。

  那笑容月朗風清,依稀是當初熾焰幫總壇初遇,將石榴一扔,姿態瀟灑迎上來的素大幫主。

  秦長歌濕了眼眶,喃喃道:「你何苦如此……」

  「不該是你,」素玄溫柔的看她,看著這個自己一生尋找一生紀念一生裡心思為她翻湧卻終究必須擦肩而過的女子,「你還有自己要做的事。」

  他微笑,帶著點小小的狡黠和得意。

  「回宮吧,有人在等你。」

  ……

  「陛下,這件百鸞千珠海水江牙紋正紅禮服,是您等下祭天要穿的,奴才是不是現在就侍候您換上?」

  秦長歌停下批閱奏章的手,懶洋洋看了那需要兩個人才能捧得動的禮服一眼,揮揮手道:「把珍珠全部摘下來,送給太子打彈子玩。」

  想了想又道:「順便把中川剛進貢的千珍膏送到龍章宮,看看祁繁那傢伙,這回找的藥效果是不是好些,上次那個就不錯。」

  想了想又道:「算了,我自己去。」

  扔下筆,踢踢踏踏的去了,留下禦衣監和司禮監的太監面面相覷,欲哭無淚的悲號:「天啊,祭天的時辰馬上就要到了啊……」

  那個翹班的人卻根本不理這些團團亂轉的太監,自顧自腳步生風的奔去龍章宮,一邊揚著手中的盒子,一邊道:「阿玦,又有好東西啦……」

  還沒轉過長廊,一團肉球撲過來,扒住她膝蓋便去搶那盒子,「我看看什麼好東西。」

  「沒你的份,」秦長歌奪過來,「去讀你的書,你又蹺課了是不?」

  「喂,難道你不是翹班?」蕭太子鄙視的看著一丘之貉的老娘,「我記得今天是你祭天的日子,你到現在還穿著常服,要說懶,誰比你懶?」

  「我看是你們懶,」秦長歌歎氣,「可我有什麼辦法?你爹不肯做皇帝了,他好不容易才醒過來,這身體,我也不敢讓他操勞了,你又不肯做,說要去離國,我有什麼辦法?」

  包子紮在她懷裡,突然靜默下來,輕輕道:「老娘,我不甘心,我答應過乾爹我要去的,我答應過他要給他拿回他的東西,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說話不算數。」

  「對,不能說話不算數,」秦長歌輕輕撫摸兒子光滑的黑髮,悠悠道:「就像你父皇曾經答應過好好陪我一生一樣,他差點毀約,還好,還算他記性好,掙扎著活過來了,不然,我上天下地,也繞不過他。」

  晨風清爽的吹過來,吹起母子一般黑亮的長髮,吹起御花園花香淡淡,吹起更前方的一處花圃裡的菜香,那裡居然辟成了農家田園模樣,池塘田壟,種菜養魚,一方濃密樹蔭下,鋪了青布氈的木椅上,坐著釣魚的男子,陽光射在他身上,一個溫暖閒適的背影。

  秦長歌遙遙看著那個背影,抱著兒子,想著幾個月前,趕回宮卻發現蕭玦未死,原來那日白淵射出的箭,因為被蕭玦對射劈成四半,最後射到他要害時那四分之一的箭已經細了不少,再加上素玄及時趕到,使盡了身上的靈丹,又一直給他續接真氣,護住了他一口遊氣未失,只是一直昏迷未醒,並且確實傷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來,素玄害怕給了秦長歌希望再讓她失望,會使她強撐的一口氣徹底崩潰,乾脆在蕭玦未醒之前,一直隱瞞到底。

  秦長歌回宮後,幾欲喜極而泣,當下便將釋一給的靈丹,和從太微閣裡搜羅出來的靈藥統統用上,這些絕世之藥,終於救回了蕭玦一條小命。

  釋一給的靈丹,秦長歌根本就沒用,她原本打算死在碧落之巔,愛人已亡,要那絕世武功又有何用?

  那日沖進太微閣,卻發現師父在答完她的問話後也已羽化,大師兄隋霽雲率領眾弟子叩別師父,長歎:從此再無千絕。也自斷心脈而亡。

  秦長歌那時只記得素玄離去時的那句話,心急如焚歸心似箭,也不想再為難和這事無關的另兩個師兄,當即匆匆下山,行至一半,聽見千絕大門轟然關閉的聲音。

  她於半山之腰靜靜回首,知道從此千絕之門永無開啟之日,千絕之名,終將湮於塵土,這一代名垂天下的帝師之門,終將成為傳說。

  也只是傳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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