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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一


  帶著一絲冷笑,秦長歌緩緩邁前一步,素白袍角,越過了那道玉碑。

  從現在開始,我把我自己逐出門牆了,既然我已經是千絕棄徒,那麼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秦長歌一腳踩上玉碑,下了第一個命令:

  「砍樹!」

  碧落神山山腳很多陣法,貿然進去只會被困死只有先砍掉,大軍接令出動,從自己面前的樹一樁樁砍起,那些生長多年的樹木,漸次轟隆隆倒下,再被後續軍隊拉走。

  秦長歌不打算躲躲藏藏,不打算溫良恭儉讓,既然不顧一切踏入了碧落山腳,既然已經撕破那層師徒面紗,還那麼客氣做甚?

  秦長歌的打算就是,樹攔,砍樹;人攔,砍人!

  什麼事情動用軍隊來做,都雷厲風行效率非凡,很快碧落山腳就成了白地,樹木不斷滾落,樹幹露出慘白的斷面茬口,那一線白色不斷向上延伸,似一條玉龍,盤旋猙獰,呼嘯騰身上沖。

  砍了一半,半山之上忽起厲嘯,嘯聲如雷滾過天際,震得砍樹的士兵齊齊手軟,隨即天際青色流光一閃,幾條青色人影如鬼魅般出現在樹梢,衣袖一拂,便有士兵慘呼著滾落下去。

  秦長歌眯眼注視著那幾個青布衣的男女老少,想起傳說中世代守護天機之門,卻從不出現在任何人面前的無名家族,自己也只是知道而已,不想今日殺上山來,果然見到了。

  一聲輕嘯,馭劍而起,秦長歌飛身縱上那些人對面的樹梢,目光森寒的將那些人一一打量,那些人面色木然迎上她的目光。

  山風呼嘯,秦長歌黑發狂舞,目中厲色一閃又滅。

  衣袖一拂,道:「殺!」

  勁弩和火器隊如鐵青色大潮湧上,紛紛在調整角度,那些深黑的管筒對著那些人,隨時等待著發射出帶著烈焰和鋼鐵寒光的殺機。

  那些人不避不讓,佇立不動,連眉梢都沒動上一絲,仿佛修行的概念裡,多年來只有守護碧落這個目標,為此生自然也可為此死,以至於失去任何起落悲歡。

  秦長歌看他們也如看那些樹木一般——攔在前面,就死吧。

  對戰一觸即發,沉滯的靜默裡,似乎能隱約看見即將流出的鮮血,敵人的,或者自己的。

  「當!當!當!」

  三生脆響,若石磐之聲,突然自山巔遠遠傳下。

  那些僵立的青衣人齊齊抬首,看向上方,隨即忽視一眼,也不看那些虎視眈眈的衛隊,青袍一卷,如彈丸般向後一射,消失在樹叢深處。

  秦長歌皺眉看著他們突然撤退,而山巔此刻石磐之聲未絕,一時心中微微有些迷惑——千絕門撤去守衛,為何?

  接下來始終沒有任何人出來阻攔,秦長歌遙望那個雲遮霧罩的山巔,在心中盤算著門中現在都有哪些人,大師兄是應該在的,師父師祖,年紀都老大了,不知道有沒有羽化掉?劍仙作為與石門淵源極深的散仙,大抵也是在的,自己下山前,師門還有二師兄和三師兄,至於後來有沒有再收弟子,那就不知道了。

  論起武功,這些人自己沒一個是對手,就算整個天下也沒有對手,既然到了這個地步,秦長歌也不在乎了,殺就殺吧,已經被殺第一次,還怕殺第二次嗎?

  不問個明白,才叫死不瞑目。

  第二日微微下了小雨,山路泥濘,正好有砍下的樹樁踏腳,秦長歌默然揮手,帶著精選出來的護衛和精兵,直奔山巔。

  東方第一層天,碧霞滿空,是為碧落,遠在高天之上,群峰之巔。

  到了山巔已經沒有路,秦長歌自然無所謂,一路飛身上去,那些功力不足的護衛和精兵只有慢慢爬,先行一步的秦長歌一抬頭,忽然咦了一聲。

  千絕山門,矗立眼前,大門,居然是開著的。

  那門上雲霧升騰,千蛟飛翔,于茫茫雲海七彩霞光籠罩下宛如要破門而出,直升天際。

  秦長歌愕然看著那門——大陣呢?門口的璿璣陣呢?還有,為什麼開了正門?千絕門正門輕易不開,自己當年下山還是從邊門走的,難道是打開正門等我去廝殺?

  山頂的風分外猛烈,自大敞的正門中呼呼刮過,門內一如既往雲霧繚繞,看不見諸般景物。

  既來之則安之,到了這一步,哪有過門不入的道理,秦長歌一甩衣袖,跨過高達兩尺的門檻,慢慢步入久違的師門。

  洪鐘突起。

  接連九響。

  聲音沉穩厚重,破雲裂霧,在高遠闊大的群山之間遠遠傳開去,回聲嗡嗡不絕,如起千百鐘聲,波浪迭迭般迫過來。

  九響金鐘,正門大開——秦長歌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門規中似乎有這麼一條,當帝王親來拜謁,當以此禮迎之。

  印象中千絕典籍記載的這般的禮節使用只有過一次——前元第三代皇帝元明帝,自幼得千絕門二十二代弟子董疏葟輔佐才坐穩帝位,君臣情分非同凡響,董疏葟在帝位穩固後掛冠而去,一開始不知所終,元明帝親自上碧落神山尋找董疏葟下落——就是那次,金鐘九響,正門大迎。

  秦長歌突然想笑,這叫什麼?千絕門還真是循規蹈矩啊,上門的殺神也按規矩來,再說自己還沒登基呢,就是登基也應該是溶兒啊,自己頂多輔政而已,也值得千絕這麼大禮?

  越想越覺得好笑,好笑得諷刺,忍不住仰首長聲大笑,笑聲如利劍萬柄,四處飛射,在廣闊甬道上遠遠劈開,將那些聚攏來的雲霧再次迫散。

  迫散的雲霧盡處,甬道盡頭,現出肅然而立的麻衣男子。

  他身後一色黑白兩色的拱橋樓閣,軒敞亭台,廊台扶杆雕著青色的浮雕,飛翔的雙翅寬展的奇形大鳥,簡練霸氣,姿態傲然。

  青白黑三色的卵石鋪成九宮圖案,一路延伸至樓臺深處,院子裡一色白梅長得茂盛如前,褐色枝幹道勁伸展,高山上氣候寒冷,這個時節依然幽然吐芳,那些黑色的古樸的連幅的長窗,隱隱泛著熒光,廊下垂著燈焰微青的八卦長明燈,直線般一字排開垂天而來。

  一切如前。

  卻已永不如前。

  秦長歌極慢極慢的笑了下,一絲笑意也無的眼睛,盯著那男子,「軒轅吟,別來無恙否。」

  男子微微俯身,「小師妹。」

  「不要這樣叫我,我已不是你的小師妹,你也不是我的三師兄,沒見我直呼爾名麼?」秦長歌淡淡道:「軒轅吟,今日我來,你們想必都知道為什麼,現在只有兩個選擇,第一,你們一個個的攔著,讓我血濺五步或者你們血濺五步。」

  軒轅吟不動聲色的聽著,寬大的衣袖在風中微微搖動。

  「第二,讓我過去,讓我親口去問師祖,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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