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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三


  水鏡塵划船加快,白淵一返身,進了船艙,大約是想好好護在女王身邊。

  司空痕突然向秦長歌撲了過去,一把搡開她手中弓弩,霹靂子錚的一聲彈射上天,劃出一道筆直的黑線落入水中,再次炸翻了一堆魚。

  秦長歌大怒,拂袖揮開司空痕再次舉弩,司空痕一跤栽倒甲板上,骨碌碌滾出好遠,卻立即悍不畏死的再次爬起,踉踉蹌蹌的撲向秦長歌手臂。

  秦長歌一腳將他踢開,重重撞在船舷上,司空痕一仰首,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軟癱在地,被晃蕩的船身一搖,滾到了秦長歌腳下。

  「錚!」

  琴音突起。

  自前方白淵座船船艙內傳出。

  輕盈綿邈的琴音,低徊宛轉,柔而不弱,在波浪迭起四散殷紅的水面飄散開來,再緩緩傳入靜默聆聽的人耳中。

  那些牽念……不舍……信任……悲傷……無奈……告別……一絲絲一縷縷都化在了空谷幽蘭似的高遠琴音裡,恍惚間足踏空山,滿山桂子正落,而明月下一朵香蘭,正靜謐著收斂蕊心。

  一陣靜默,隨即,一曲簫音突然生自海上,扶搖而起,直上九霄,在蒼穹星光之間遊弋,簫聲中亦滿滿不舍悲傷,卻比琴音多了幾分鬱憤悲涼。

  海風突然靜了靜,層雲突然低了低,鷗鳥無聲自水面掠過,激起月華般粼粼的波光,波濤心頭,綿延無際的水岸在即。

  這一刻萬靈沉寂,聆聽琴簫相合而心事盡訴。

  滾倒地下的司空痕霍然回首,顫聲道:「挽嵐地告別……她在向誰告別……啊不不是我……她不成了……不,不!」

  他全然忘記自己身在何地、打算做什麼,掙扎著便要爬起,秦長歌立即一腳將他踩住,傳音怒喝:「她馬上死不死我不知道,但是你敢亂來,我立刻就叫她死!」

  不待司空痕回答,冷笑一聲,秦長歌第三次舉起弩箭,平端向著白淵的船艙。

  司空痕大喝一聲,一把拽住秦長歌的靴子,用腦袋向她腿上一撞。

  秦長歌猝不及防被撞得身子一歪,隨即定住,手中弩箭一顫,霹靂子電射而出,角度微微歪斜,射向了白淵坐船的船首。

  水鏡塵突然飄身而起,掌中「氣槳」忽然化成一道柔軟的白布,和先前秦長歌一般,四面不靠的包裹住了霹靂子,然後反擲回來。

  秦長歌突然掄起司空痕的身子,半空裡迎上霹靂子!

  「轟!」

  兩船之間,半空裡炸開人體,一刹間爆開豔紅淋漓的血色之花,黑煙滾滾裡,碎肉和白骨如千萬瓣綻開的花絲般四散激飛,掠出深紅的軌跡,隨即紛紛墜落深藍海水,漫天裡下了場血肉雨。

  琴音突裂,戛然而止。

  極度巨響後一陣極度寂靜。

  「啊!」

  前方船上突然傳來一聲大喝,竟是白淵的聲氣,聲音裡不僅有痛苦,還充滿悲傷憤怒,只聽那聲音,便覺巨大的疼痛撲面而來。

  一直在親自掌舵的水鏡塵霍然而起,回身匆忙一瞥間面色大變,然而竟不再過去,而是橫劍一甩飄身而起,直直向前方水面掠去。

  他掌中白光一閃,劃氣成舟,在腳下鋪延成了薄薄的一片,分水破浪,直向不遠外水岸邊一艘船奔去。

  秦長歌厲叱:「給我攔!」

  嘩啦水聲連響,水岸之邊,秦長歌早先埋伏待用的精通水性的凰盟護衛分浪而出,黑色水靠的身體遊魚般在水中一轉,已經齊齊包圍了水鏡塵。

  而秦長歌那邊早已在爆炸的那一刻已經放下小舟,秦長歌飛燕般點過小舟,直撲已經停下來的白淵座船。

  將至而未至時,座船之上突然門簾一掀。

  出現的是捂著胸口搖搖晃晃的白淵,他指間鮮血奔流,將一身淡金衣袍盡染。

  他手中拖著一個女子,那女子垂著臻首,一頭青絲月光般傾瀉下來,她一直在咳嗽,拼命咳嗽,捂在嘴上的手指,又長又尖,閃著青紫斑斕的光,隱約還有殷紅的顏色,仔細一看卻是打磨得極為尖利的彈琴的琺瑯甲套。

  白淵不看即將到達的死敵秦長歌,不看棄他而去的戰友水鏡塵,只是死死盯著那女子,一遍遍輕聲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那女子低低咳嗽,始終不曾抬頭,伏身的甲板之上,有淡淡的粉紅的血水洇開去。

  她指甲緊緊扣著甲板,慢慢:「……你滅我國、殺我軍、現在、又害死了痕……我……報仇……」

  白淵踉蹌一步,如同再次被重擊,撞上船舷,束髮的發帶被勾住,白淵霍然一甩頭,淡金髮帶悠然飄開,滿頭黑髮飛揚而起,遮住了這一刻他痛極崩潰的眼神。

  「原來……你都知道,原來……你恨我。」

  「不……」女子低低喘氣,埋首血跡之間,似乎再也無法掙扎得起,「……最近……才想明白。」

  幽黑狂亂,宛如烈火深淵的眼神突然一凝,白淵目光裡的火刹那聚攏了來,化為兩盞幽碧的燈,灼灼的盯著柳挽嵐,「那你……以前……有沒有愛過我?」

  他吃力的一字字道:「你……剛才以琴音訴心曲……我不會聽錯,不會聽錯……」

  他突然大聲狂笑起來,笑聲比那被海風吹得四散的長髮還要紛亂,在水面之上遙遙傳開去,震得明月黯淡,震得波浪驚起,震得更遠處的群山都在不斷顫抖,發出空洞悠遠的回聲。

  然而那笑聲,笑到最後,竟至完全沒有了聲息。

  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

  ……原本可以永永遠遠的守下去,卻因為他貪心的想要得到更多,最終全部失去,如同此刻胸膛中流出的鮮血,一旦奔逝,永不可追。

  ……這一生癲狂半世守護,都化作這離海支流萬千滔滔逝水,一生裡最後一次琴簫相合,到頭來卻成了她暗含殺機的告別讖言。

  那朵珍重開在掌心多年的花,末了,卻在蕊心裡釀出了帶毒的汁,結出色彩斑斕氣味芳香引人採擷的果,等待他一往無回的咽下。

  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終至燒手。

  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聚時,果報還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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