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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七


  「我沒有不原諒,你都原諒我為什麼要堅持?何況他真的只是一刹間的心魔而已,人的一生中,誰都有被心魔所擾的時刻,」秦長歌緩緩把玩著手指上的韁繩,「只是非歡,我最近好像心很亂,我甚至不知道我為什麼心亂。」

  楚非歡轉首,靜靜看著秦長歌,透明的風裡,她亮若星辰的眸子宛如金鋼鑽,光芒閃耀,照得見大千世界故事種種,卻當局者迷,看不表自己去向和來路。

  無比珍重的看著她,楚非歡眼底漸漸起了一層迷離的霧氣,隨即緩緩散去,他一笑清透如風,卻只是拍了拍她的手,沒有回答。

  時間倒回到正月十八,夜。

  無星無月,只有一層一層無比厚重的雲,疊加在遠處深黑的天際,前幾日下了一場雪,沉沉的壓在樹枝上,時不時聽見「咯嚓」一聲,一些細弱的枝條被壓斷。

  三面環山的雲州城,安靜的沉睡在雪後清冷的空氣裡。

  「咯嚓」、「咯嚓」、「咯嚓」、接連不斷的聲音一聲聲響起,響起城西外不遠處的確商山中。

  聽起來卻不再像是樹枝斷落的聲音。

  一隻夜遊的兔子,驚惶的從草叢中竄出來,惶然回顧身後。

  「嘿,兔子!」

  大步的腳步聲傳來,一雙大手拎起這只莫名慌亂的兔子,那個獵戶打扮的人揚起眉,得意的拍了拍兔子毛皮上的雪。

  他住在山腳附近,夜裡出來解手,不防看見這只亂竄的傻兔,嘿,夜半家中睡,兔子送上門,多好的美事!敢情今年轉運?

  「咯嚓」、「咯嚓」、「咯嚓」。

  獵戶什麼都沒聽見,只是喜滋滋的拎著兔子,回身。

  「咯嚓」。

  黑暗中明光一閃。

  獵戶頓住身子,有些訝異的瞪大眼睛,他緩緩低頭,看著自己胸膜前突然凸現的一截帶血的槍尖。

  「噗通「。兔子掉在了地上,他努力的想在貫穿了自己的槍上轉身,看了看殺了自己的人是誰。

  然而槍尖突然一收,刷的從他胸膛抽回,隨即一股大力湧來,啪的一聲,他被踢飛到山路邊,如果一塊破麻袋棄之路邊。

  他斜斜倚在一叢柴垛上,看見自己身後的一處隱蔽山路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黃甲黑衣的士兵,正在冷然拭著滴血的槍尖。

  隨即,更多的同樣裝束的士兵出現,越來越多,如同潮水般從那條山路源源不斷湧出,黑壓壓的佔據了整個山腳掿大的平地,山坡之上,茂密的叢木之中,隱約也可以見人影閃動,如一道道溪流,無聲彙聚在那越來越大的隊伍中,天知道有多少人神奇般的出現在這個平時很少有人蹤的確商山中。

  那些人無聲無息卻又步伐快速的從他面前走過,目不斜視,有人將那只兔子一踢,低低罵道:「西梁這鬼地方,連兔子都瘦許多!」

  立即有人喝:「噤聲!」

  獵戶瞪大眼睛看著陌生的隊伍如狂潮般從面前沖過,將死的神智裡突然隱約明白了這是異國的軍隊,他充血的眼睛吃力的投向西方一處茅屋——那裡,住著他的妻子兒女。

  他最後聽見的一句話,是一聲森冷的低喝。

  「全數殺掉!」

  ——***——

  確商山腳的風,吹到雲州城牆下時,已經不帶一絲血腥氣息。

  正如那黑壓壓的大軍行到雲州城牆下時,已經不容毫無防備的城中軍民驚惶或喘息。

  本來應該有防備的,可惜朝中發來的所有傳遞軍報文書的人,全數被潛伏西梁境內的南閔勢力給劫殺乾淨。

  幾乎在聯軍到達的那一刻,攻城便立即開始。

  這些人,沒有帶糧草,沒有帶輜重,沒有帶戰車巨炮之類一切可以用來攻城的武器,完全的輕裝簡騎徹夜奔趕,甚至連乾糧也是計算精確,到得城下時,恰恰吃完。

  上頭有命令,沒有糧食,什麼都沒有,要吃,進城去搶;要換掉那些被荊棘勾破的衣服,進城去搶;要金銀珠寶,進城去搶,要玩玩西梁美女——進城去搶。

  按照正常的用兵方略,良將不策疲兵,本當休整完畢再開始,然而士兵們長途賓士,筋疲力盡,如果此刻給他們躺倒,定然能睡上三天三夜。

  可是沒有三天三夜的時間可以等待,西梁大軍亦在急如星火的趕路,爭的,最多就是幾個時辰!

  那麼,就一鼓作氣的繼續吧,用逼迫和利誘的方式,逼你繼續。

  夜最深時,攻城戰打響,魏燕聯軍燃起火把,整個雲州都被火把的海洋包圍,站在城樓上遠望,宛如漫天星辰降落平野。

  馬思銳從自己的「帝王磚大宅」中被士兵們匆匆拱衛上城頭時,一眼看見地下黑黃二色連成廣袤一片的聯軍大軍,直接昏厥。

  魏燕聯軍很有默契的直接攻擊城西,他們從確商山腳砍下巨樹,數十人抬著巨樹,不去撞擊城門,直接沖著那一片顏色有異的青灰色城牆而去。

  西梁士兵拼命的發射弓箭,向下投擲火石火把石塊,然而聯軍人太多了,死一個被一批,那些黃甲的東燕士兵尤其悍勇,踩著腳下士兵同鄉的屍體,不管不顧冒著箭雨,頂著巨樹一次次撞擊。

  十數下後,城牆不出意料的斷裂,裂口處全是碎轉和泥灰。

  聯軍發出狂喜的呼喊,爭先恐後的躍進缺口,最先進去的被守在牆後的士兵一刀砍死,然而更多的人湧進去,將那些守牆的士兵踩死。

  城牆上一個不算大的缺口,卻成為了雲州城偌大軀體上的致命之傷,帶血的創口被有心的一遍遍咬齧,無數人頭螞蟻般的源源沖入,像是黑色的毒法,融進了雲州平靜跳動的心臟,融進了雲州的血管。

  西梁士兵猶自不肯放棄的抵抗,城內卻隱隱響起百姓的哭喊,街角小巷一簇簇火光燒起,如衣色匈厲的眼。

  夜未央,而殺戮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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