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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四


  祈繁滿不在乎的一笑,「既然要死,我想死得明白,剛才你們發生了什麼事?」

  秦長歌的嬉笑之態忽然一收,默然少頃道:「……一點幻覺……也未必全是幻覺……大約這個陣法利用人心最脆弱的部分,將心中最隱痛最畏懼的事一以曖昧朦朧的方式顯現,還反射了一些深藏的秘密,尤其以互相之間有情仇糾纏的人更易墮陣……我一時也不甚清楚……」

  祈繁狐疑的盯著她的神情,這人說話向來明決乾脆,從無像今日這般吞吞吐吐,她剛才,到底看見了什麼?

  「大祭司,」秦長歌已經轉向陰離,「你在調玄壇陰兵是麼?我知道你現在很想將我等碎屍萬段,但是把我殺了也挽不回你的損失,這樣吧,咱們來談談。」

  怒極反笑,陰離森森道:「你覺得你配和我談?」

  「配。」秦長歌不以為杵,笑吟吟答:「因為,我能殺了你,在你的陰兵從幽澤戰場趕來之前。」

  長聲大笑,笑聲裡滿是輕蔑,陰離道:「你當我神功未成就殺不了你?你以為我身邊沒有守衛?你以為我孤身一人閉關?你當玄螭宮是你家後院,想進便進相處便出?」

  「我就後院沒這麼多小紅,也沒這麼銷魂的怪獸。」秦長歌抬起手,做了個撥弦的手勢,「外面那位趴在屋頂上的傢伙,是你們幽火澤神獸窮奇吧?」

  引力目光微微一變,「你知道窮奇?」

  「西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澤而名不負,有兩獸守之,其狀如牛,蝟毛,音如獆狗,是食人,是為,窮奇。」

  「你很博聞,」陰離冷笑,「可惜再博學,窮奇也沒耐心聽你背書,你去它肚子裡背吧。」

  「唉,」秦長歌歎氣,「怎麼就不肯聽我說完呢……大祭司,我得罪了你,自然會想法子補償你,你若一定要我死,補償就拿不到了,這勢必不划算的生意,對不?」

  陰離默默不語,眼光刀子般在她全身上下一剜,嘿然冷笑。

  「你身上有奇異的氣味……讓窮奇殺了你,我會發現那是什麼的。」

  秦長歌懶洋洋敲敲身下的鏡子,「是啊,讓窮奇殺了我,一樣能得到,可是大祭司,你的嘯聲發出了許久,為什麼窮奇沒有下來呢?為什麼陰兵也沒來呢?」

  臉色木然不變,眉梢卻微微動了動,陰離沒有回答。

  「陰兵不來,是因為無法分身,」秦長歌笑的可惡,「在我來之前,我已經派人調開了天使班晏派阻截大衍宮的人,大衍宮援軍終於赴到幽火澤,陰兵正糾纏於戰鬥,無法分身。」

  「至於窮奇……」秦長歌彈彈手指,「我身上那個東西,它好像很不喜歡。」

  她從袖子裡掏啊掏,掏出那日從妖花中燒出來的內丹般的東西,托在掌心。

  陰曆的臉色立即變了。

  「現在我告訴你,我既不是水家人,也不是大衍宮的人,我來,只為踏香珈藍。」秦長歌晃了晃手掌,那東西在掌心咕嚕嚕滾動,「所謂寶物,對自己最有用的東西才算是寶物,踏香珈藍雖然珍貴,但是珍藏在玄螭宮多年沒有動用,大約對祭祀的武功沒什麼用處吧?這個東西卻不同,這是生在你們南閩的奇物內膽,飽吸百年南閩地氣精華,是土生奇寶,而大祭司你們這一脈的武功,很多時候,是要在中土修煉的吧?」

  秦長歌微笑的望著微微動容的陰離,大約他這一生還沒有人這般直接的點出他這武功的奧秘所在,秦長歌原本也沒想到,卻是在那日平洲和幽州交界處的樹林裡偶遇陰離,發現他將存身之地變成了一個沼澤,由此想到聞名天下的幽火澤,是不是就是采陰這一門練功練出來的?那麼生在石縫地心的妖花之丹,應該比踏香珈藍對陰離更有誘惑力,如今一試探,果然不錯。

  「踏香珈藍,也是舉世奇珍,我為什麼要和你換?」陰離半晌後低沉的開口,目光緩緩掠過屋頂,「無論如何,玄螭宮不是這麼好進好出的,你闖進來,壞了我的大事,還想換了我的東西安然退走,天下竟然還有那麼好的事?你豈不是欺我玄壇無人?」

  「你玄壇現在就是沒人,」秦長歌很不客氣的接口,「大衍和上善家族。這次本就合力而來,一力要將玄壇摧毀,陰離,你讓他們看不順眼已有很久,這本就是他們設下的,對付你們的一個局。」

  「笑話!」陰離衣袖一拂,神情陰摯,「我玄壇是南閩聖壇,座下教民數十萬,一呼出而百聲應,毀去玄壇,等於毀去百萬子民的信仰和神祗,屆時萬民暴怒,揭旗而起,又將是何等局面?安天慶什麼東西?水鏡塵什麼東西?他們敢冒這個險?」

  「信仰是什麼東西?」秦長歌立即反唇相譏,一指小紅們和頭頂的屋頂外的窮奇,「是你這些奇形怪狀的妖物?是你泥巴裡打滾練出的神功?你們玄壇供奉的神靈,也就是一灘爛泥,打碎了,在堆個新的,安天慶指著那個神,昨夜剛托夢給他,大祭司陰離褻瀆神靈,倒行逆施,令他代天譴之——你說,成不成?」

  「愚民愚民,自然是被愚弄的人民,」秦長歌盯著神色漸變的陰離的臉,「你多年沉迷練功,無心政務,無心經營教眾,你在民眾心中的神聖地位,其實並不是那麼穩固,陰離,不要以為神探高貴,永不可摧,當你從神壇栽落,就會發現原來每個代替你做上去的人,看上去都很像神。」

  她微笑著上下打量陰離,「大祭司,做人不要太自戀,那個神的位置,安天慶也好,水鏡塵也好,他們坐上去,民眾都不會有任何抗拒的,你信不信?」

  陰離繼續沉默,連小紅的噝噝聲沮喪了幾分。

  「這是一個『破』的時代,」秦長歌拍拍一條遊過來的小紅的腦袋,將之拍死,溫柔的說:「水家積弊已深,再繼續扮演原來的角色,終有一日會出問題,水家的新一代也拌膩了,他們需要在政治舞臺上換個輕鬆有前途的角色當當,多年來經營人脈,多年來韜光養晦,當水鏡塵覺得可以開始的時候,那麼前面無論擋著的是誰,他都會一腳踢開,所以,家主死,所以,綺蘭毀,所以,南閩武林精英毀於一旦,所以,他的目光,落在了玄螭宮——還有誰能比他更適合做一個可以掌控政局的精神偶像?還有誰能比他更適合代替你?這許多年來,他苦心孤詣,早就將自己塑造成了神,就是為了,以最光明最不損害水家聲明的理由,順理成章的坐上你的美妙玄壇,繼而走向更高更輝煌的寶座。」

  憐憫的看著陰離,她道:「你拼命練武有什麼用?你練得天下第一,也只能保住你一個人,幽火澤終將落入虎視眈眈的他人之手,陰離,你們陰家人玩起手腕來從來都不是安家的對手陰采死因離奇,聽說死後屍身不全,丟失了玄螭宮最重要的神璽,你知道那東西在誰手裡麼……我看你根本不適合政治,你只適合作個一派掌門。」

  「你適合政治?」陰離突然開了口,目光森然,「你知道怎麼殺掉那個虛偽的水晶塵?你如果能為我戰死的幽火澤那許多兒郎報仇,如果能把上善家族就此毀滅,別說剛才的驚擾之罪,就是踏香珈藍,本座都可以立即給你。」

  「你願意相信我了?但是我要如何相信你呢?祭司大人?你會不會過河拆橋,等我幫你解了今日之圍,你就把我們給宰了呢?」

  「我以先祖陰絕之名起誓,」陰離森然道:「若你今日真的助我玄螭宮解圍,保存實力並反制仇人,陰離定以踏香珈藍相贈,並禮送諸位出宮,若有反悔,陰家世代永墮赤火煉獄,不得超生。」

  赤火煉獄是赤螭教義中最為恐怖的地域之淵,陰絕是陰家始祖,這樣的誓言,很重了。

  秦長歌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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