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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九


  早在他們險些落穀的那刹那就奔來的蕭玦,眼看伸手去拉對面位置稍低的秦長歌已經不可能,在「轟」聲初起的那刹,長聲大喝,刷的拔出自己腰間長劍,青芒一閃,光芒暴漲,霍然砍向自己所在的崖下!

  「嘩!」

  刹那間崖上一株斜生的樹連根被砍帶著大片泥土轟然墜落,崖上頓時突出一人大小的土窩!

  這一砍有天地之威!

  「砰」!

  兩崖撞上。

  塵灰漫天裡素玄心底突然一顫,一時竟然不敢睜開眼。

  如果睜開眼,看見的是兩崖相抵間的血肉模糊的她……

  塵灰漫天裡蕭玦不顧煙土撲面嗆人,緊緊扒住崖邊,瞪大眼在一片灰黃裡努力尋找,寧可吃了一嘴土,啞著嗓子嘶聲咳嗽不斷低喚,將那個名字含在齒間輾轉,「長……歌……咳咳……長歌……咳……長歌!」

  他突然住了口,手指緊緊扣在崖面,指甲裂了也不知道。

  素玄則悠悠一聲長歎。

  崖下,對面。

  秦長歌單手扒在尖崖頂端,蜷縮在蕭玦製造出的土窩裡,灰頭土臉的,抬首倦倦對兩人一笑。

  她低低道:「阿玦……你真聰明……」

  崩毀之際,急亂之中,蕭玦卻不曾亂了方寸,在確認無法自崖尖及時拉上秦長歌時,刹那間選擇砍掉巨樹騰出空間,使本應撞上對崖被擠死的秦長歌準確撞進了樹木被砍留下的土洞裡,逃脫了被擠的命運,這一舉說起來簡單,但那般目光敏銳心思鎮定反應準確迅捷,已是舉世難尋。

  素玄的嘆息聲裡滿是喜悅和感動,目光閃亮的掠過來,小心的將秦長歌拉出,贊道:「陛下真神人也,倉椊之間便看出對崖土質不同,砍出可供容身的大洞,真不知怎麼想得到的?」

  怎麼想得到的?蕭玦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靈光閃現不顧一切,那一刻雷霆一擊拼盡全力,此刻手心裡全是汗水,手指都在顫抖,連劍都把握不住……剛才……剛才若是沒看見那樹……剛才那樹如果沒能完全砍斷……剛才若是遲了一刻……那會是什麼結果?

  蕭玦不敢想,也來不及想,那一刹他聽不見山風呼嘯,看不見黑雲怒滾,管不了亂石齊飛,他只看見她即將撞上山崖,他只知道無論如何不能令她死去,他只知道,救她!用盡全力,救她!

  愛情讓人爆發出令人震驚的奇跡潛能,愛情讓人的智慧驚天動地萬物袖手。

  愛情起風雷之聲,逼退世間灰暗蒼茫人禍天災,豁喇喇如閃電穿越蒼穹,一閃間照見前生後世所有不舍心動與糾纏。

  一聲輕微的裂響,青鋼長劍突然碎裂,千百片明光閃閃墜落在地。

  這柄普通長劍,終究經不得那般全力施為,在完成救人使命後,徹底崩碎。

  蕭玦低頭看了看,笑了笑道:「還好,沒在那一刻碎掉,我該謝謝它。」

  他始終沒有從素玄手中接過秦長歌。

  甚至在素玄將秦長歌輕輕放下,自己帶著一臉感慨之色稍稍避開後,他依舊沒有靠近秦長歌。

  他的手背在背後,整個手臂一直在不斷的微微顫抖——剛才不管不顧使力過巨,關節已經脫臼,輕輕一動刺痛感便不絕湧來,大約筋脈也受了損傷。

  他只是低著頭,帶著慶倖和欣喜的神色,於依舊不斷崩絕的山崖碎石之間,於山間淡白迤邐薄霧之間,於漸漸升起的那輪遠遠的輕紅日色間,明光朗然的,一笑。

  他說:

  「長歌,你活著,真好。」

  第四十九章 深情

  崩毀還在繼續。

  猗蘭穀本身就是一個上古大陣,看那佈局依山為陣,奇妙宏闊,絕非一朝一夕之功,想必是水氏家族百年來未曾停息的心血努力造就,然而徹底毀滅,真的也就是頃刻間的事。

  那些精美的屋舍,寬闊的道路,奇異的花草,精巧的殿堂,因了某處中心機關的絕然一毀,在轉瞬間便完成了它們的滄海桑田。

  世間唯一的依託自然建成的失傳大陣,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絕頂奇地,從此便永遠少了一處。

  這是任誰都難免扼腕嘆息的事。

  作為生於此長於此的水鏡塵,本應有更多的不舍與留戀,偏偏就是他,微笑而毫不猶豫的選擇親手將百年猗蘭毀滅。

  其人心志之堅,行事之狠,令人心生寒意。

  四面環山的猗蘭,在緩緩下陷,那些依山而建的建築,自巔峰圓頂殿室開始都已全毀一層層的裂開崩塌,整個山體都在神秘崩散,四面的山因為地勢的傾斜,發生碰撞、擠壓、推移、變形,那些山勢以各種奇異的方式在重新排列組合,沒有一處地方能一直安全,沒有一處地方能確定不會再變動。

  巨響不絕,亂石不絕,灰煙彌漫裡世界仿佛要永遠崩塌下去,直至將所有生靈毀滅。

  巨響亂石傾斜的崖面和山體間,鈴鳥無數哀鳴爭飛而起,那清越悠遠的梵音不再,取而代之是一片慌亂的嘈雜聲響,無數獸影四處飛竄,在天地之威之前竭力選擇有利的位置,尋找生的空間。

  蕭玦看看腳下再次抖動的裂縫,單手撈起秦長歌,一把擲給素玄,大喝:「你保護好她!」

  素玄也不客氣,一伸手接住,秦長歌在他懷裡努力搖頭,大喊,「你是不是受傷了,是不是受傷了?」

  蕭玦根本不理她,只是在震天撼地的聲響裡大聲道:「谷口已經被堵,出不去了!我到剛才水鏡塵下去的地方,那裡一定有路!」

  三人一起抬頭看那個方向——山勢已改,那處位於谷中的絕崖被抬高,高高翹起,中間相隔一道數丈寬巨大裂縫。

  秦長歌卻在掙扎,掙扎著從素玄懷中下來,大叫,「出穀!出穀!」

  兩人一愣,隨即素玄臉色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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