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凰 | 上頁 下頁
二六八


  「這就是女兒送您的禮物!」

  「……她踩著滿地碎玉,跨前一步,盯著父王,問:此禮,救我六十萬軍,救我三千萬民,救我離國兩萬里國土,父王,可好?可珍貴?可喜歡?」

  「父王,可好?可珍貴?可喜歡?」

  長空之下,驕陽之中,南閔的微笑潮濕粘膩氣息的風裡,那些天下最強,從無畏懼的人物,於縱論世間奇女子的此時,恍惚間聽見很多年前,那個碧海萬頃的國度,金瓦珠牆的大殿之上,八歲女童,挺著筆直幼小的身軀,目光如劍聲琅琅,寥寥數語以風雷之聲不斷回蕩于高遠金殿,一句凜然無畏的問話,便問啞了那許多年長兄長,問啞了滿殿文武,問啞了君臨一國的離國老王。

  少女英姿,凜然天下,英風豪越,令人神往。

  「可惜遠隔高山大海,否則與這樣的女子於沙場放懷一戰,倒也未必不是人生快事!」蕭玦三句話不離打仗,目光灼灼亮如星辰。

  「你大約是沒機會了,也許可以指望下你兒子。」秦長歌微笑,「溶兒對離國很感興趣。」

  蕭玦的臉黑了一黑,他自然知道為什麼蕭溶對離國感興趣,這令他著實有些鬱卒,太不公平了,只因為自己在蕭溶的生命中出現得稍微遲了一點,「父親」那個最偉大的位置,便被人捷足先登了,在蕭溶心裡,只怕乾爹要比親爹還要重要些吧?

  乾爹當然好做,乾爹只負責寵他就得了,親爹要逼著他學史學武學政務,親爹要在她做錯事的時候吹鬍子打屁股,親爹這個差事,吃力不討好,早把太子爺得罪很了。

  何況這次,把太子爺繼續丟在禦書房監國,自己賴著長歌跟來南閔,溶兒要是沒在禦書房指天大罵砸東西踩奏章,他就不姓蕭!

  踩就踩吧,早知道會各州,遞上奏章時記得用結實一點的牛皮紙,不怕踩。

  自北魏戰事告一段落,偷溜三人組在昶城就離開了大軍,昶城和南閔接壤,秦長歌早就打算從這裡取道南閔,去為楚非歡尋「踏香珈藍」,據說南閔大祭司哪裡珍藏有一株,上次因為幽州暴亂事件,無暇他顧,很可惜的被陰離突破圍困逃脫,這次秦長歌只好親自來了。

  其實偷溜三人組根本不是同時離開軍營的,最先跑掉的是非歡,經過昶城時,他說出去吹吹風,吹著吹著便不見了,可惜秦長歌何許人也?她早知道非歡不願拖累她的心意,別說楚非歡去吹風,就是說去方便,她也毫不臉紅絕對照跟,而蕭玦,時時刻刻將秦長歌念在心上寫在眼睛裡,秦長歌失蹤不過一刻鐘他便發覺了,他比秦太師有良心,秦太師連個招呼都沒打就跑了,他還記得打個招呼,不過也就是在主帳內的軍報上胡亂畫了個「我走也」,便也丟下六十萬大軍和一大堆戰後事務,溜之乎也。

  他走後,妖嬈的紅衣男子,聽著軍士惶然的回報皇帝和副帥都失蹤的事宜,對著那個幾乎辨認不出的三個字,妖嬈的剔了剔指甲,將紙揉成一團,溫柔的塞進來報的士兵嘴裡,媚笑到:「記住,千萬記住,人沒丟,人在大營裡班師回朝了,萬一你記錯了,我下次塞進你嘴裡的,就不是紙團,是火炭和砒霜。」

  於是西梁皇帝和太師失蹤之事,硬生生被壓了下來,於是三人組在打下北魏三分之一版圖之後,瀟灑的揮揮袖子,去南閔旅遊了。

  秦長歌看見追上來的蕭玦,很是無奈了一陣子,問他:「你來幹嘛?」

  「我來報仇。」蕭玦答的臉不紅氣不喘,「去年施家村之事你忘記了?我生平未曾吃過那般大的虧,我得找回來。」

  「你策兵八十萬,踏平南閔就是,」秦長歌攤手,「豈不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蕭玦搖頭,語氣鏗鏘,「大丈夫報仇,當親身為之!」

  秦長歌懶得理蕭皇帝的藉口,報仇?報什麼仇?倒是要去陰離的玄鏡宮,會先路過南閔綺蘭谷,蕭玦,想必是不放心吧。

  此地,已經進入南閔腹地,向前三十裡,便是綺蘭穀的勢力範圍。

  當初,施家村雨夜,楚非歡對中年男子的一番預言,令他急急回宮,這段時間卻一直未曾聽見「上善家族」有何異動,出了陰離前段日子出現在西梁邊境有些異樣之外,南閔政局,

  看來風平浪靜。

  秦長歌卻不認為楚非歡當日之言是為了救她而胡謅,因為那日之後,楚非歡又狠狠病了一場,何況,若非是在有根有據,中年人,豈是為人一言逼走之人?

  淡若梨花的水三公子,雅致如蘭的水三公子,天下最好性兒的水三公子,上善之族的光輝所在,全天下景仰推崇的白璧般無暇明珠般璀璨的水三公子。

  哪一個,才是真的水三公子?

  他在整個事件,甚至在三年前那場迷霧般的謀殺案中,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

  一個他國巨族的非凡人物,一個和秦長歌前世只有一面之緣並無仇怨的人物,一個聖人之名傳遍天下,如珍惜自己羽毛一般珍惜名譽的人物。

  為何會在三年之後,選擇踏入這趟渾水,以絕殺手段,將本就亂麻一般的纏局,攪得更亂了幾分?

  也許,這將是註定要糾纏很多的謎團,也許,南閔之行,很快便能將答案揭曉。

  秦長歌眯著眼,看著傍晚南閔山野之間,慢慢升起的霧氣,那些本就油綠葉子越發深翠,葉尖帶著點妖異的暗紅,彷如一雙雙詭異的眼,在漸漸混沌的夜色裡,將來往行人不住窺視。

  「還好,這個季節,大約是沒有瘴氣的,」秦長歌端詳了一下,確定那霧氣只是山間嵐氣,「不過據說再往南走,玄鏡宮所在,一年四季都有瘴氣,尤以冬春兩季最為厲害,那裡沒有蒼翠蓊郁的樹木,只有大片亂石堆積成山嶺,長久的雨淋日炙,濕熱重蒸,加上無數毒蛇讀物的痰涎矢糞灑布其間,釀成毒氣,聽說連溪水都色澤不對,不是濃綠就是深紅,腥穢逼人,彩蠱教的妖功,就是在那裡煉成的。」

  「總是要見識一下的,」蕭玦無所謂的道:「陰離那個武功,我看我還能對付……」

  他說道一半突然止住,與此同時秦長歌豎起手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四周的環境立時安靜下來。

  一靜下來,便感覺四周流動的空氣粘膩,風裡似乎都帶著嘶嘶的聲音,昏黃的夕陽一輪殘照,掛在奇形怪狀的飛鳥撲飛的翅膀上,那些翅膀每次扇動,都響起輕微而遙遠的鈴聲。

  鈴聲輕細,卻帶著梵唱般的高遠空靈節奏,隨鳥的高飛而振動不休,在雲端和樹梢漫天遍野的響,那些鳥姿態宛轉,在半空中不住蹈舞,越舞越近,聲音也越來越清晰,聽來宛如佛光沐浴裡,黑髮潔淨的女子們,正啟唇齊聲吟唱。

  「鈴鳥。」

  秦長歌和蕭玦對視一眼,以此同時車簾一掀,楚非歡蒼白的臉靜靜的探出來,向背那黑壓壓鳥兒遮沒的天空看了一眼,輕輕道:「不宜再向前,這是南閔大族發生巨變,阻止閒人前進的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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