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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五


  略略猶豫了一下,蕭玦扭身看了看身側的水井,井很深,井水在日光下蕩漾,翻出清冽細碎的粼光,令人可以想像到水質的甘甜和醇美——尤其對一個已經渴了很久的人來說。

  蕭玦翻身下馬,取了水桶打滿了水,一時沒找著容器,看見井旁一家住戶緊緊關著門,窗臺上有一隻碗,伸手過去取了,在身上摸銀子沒摸著,順手拽下袖口銀紐,放在原來放碗的地方。

  他舀了一碗水,端碗就口。

  「你說,打仗為什麼要親自動手,染上那些不潔的鮮血呢?」完顏純箴用一把小巧的修甲刀,磨了磨她本就形狀完美的指甲,姿態優美的吹了吹那剔透晶瑩的長達數寸的指尖,「你看,我連手指都沒動過,西梁的皇帝,就要死在我的手下了。」

  秦長歌笑了笑,道:「死在你手下又如何,杜城已經被西梁大軍圍困,你要如何出的去?」

  完顏純箴很純真的一笑,纖細手指虛空點了點秦長歌,「你猜不到?你真的猜不到?你們不是有密道嘛,西梁大軍在全力攻打接收死城杜城的時候,純妃娘娘我已經進入了你們空下來的軍營,唔,營地裡剩下的人不多了吧?我接應的軍隊也許還可以殺幾個人替咱們杜城百姓報報仇,自然,你們剩餘的糧草,咱們也是要帶走的。」

  「好算盤,好算盤」,秦長歌贊,「算無遺策啊。」

  她那個策字還在舌尖盤旋,身側,玉自熙突然一把抓起完顏玉人,一甩手掄了出去。

  正正掄向牆頭那排弩箭!

  隨即騰身而起,身形一縮,整個人縮在完顏玉人背後!

  與此同時秦長歌也動了。

  她看也不看玉自熙扔人的成果,也不向著任何人,黑影一閃,直直撞向完顏純箴身下那堵牆!

  人到,腿出,牆毀!

  轟隆一聲,整面牆豁然傾塌,坐在牆頭的完顏純箴和身子靠在牆頭的弓弩手立時倚靠不穩,完顏純箴飄身而起,伸手便抓向飛來的完顏玉人,玉自熙立即從完顏玉人身後衣袖一拂,流雲飛袖如鋼鐵般的罡氣烈烈掃向她的手臂!

  立即半空縮手,完顏純箴連美麗的指甲都不願損傷著一般,刷的抽身後退,一退便退到了隔巷的客自來的樹上。

  她遠遠回身向前方街道看了一眼,突然面色一變,立即撲身而入客自來院子中樹下的密道。

  那廂弓弩手的在弦之箭被秦長歌釜底抽薪的對牆一擊,紛紛射向天,秦長歌撲上前一陣連踹,腳下之力千鈞之重,立時將弓弩手全部踢死。

  玉自熙一把將完顏玉人扔給秦長歌,笑道:「美人我去追!你去通知他們水不能喝!」

  也不待秦長歌回答,青光一亮,已經跟著從密道鑽了進去。

  秦長歌接住完顏玉人,一邊拖著她疾馳一邊笑道:「咱們果然沒看錯,你姐姐其實還是疼你的,要不然她早就可以開口射死我們,還那麼多廢話做啥?把你扔出去,她還真猶豫了一下沒肯放箭……可惜她對你的心意,也就是和她那寶貝指甲差不多罷了。」

  完顏玉人被剛才那毫不憐香惜玉的一掄掄的險些閉過氣去,心傷身傷之下面色死灰,翕動著嘴唇欲言又止,秦長歌點了她的啞穴和軟麻穴,讓她閉嘴先——傷心的事想多了,也會死人的。

  她一路疾奔,並不敢停留,雖然剛才和完顏玉人調笑,其實只是為了紓解下內心的焦慮——城破已有一刻,萬一他們喝了水……這後果實在想也不敢想,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拼命狂奔罷了。

  不想還沒奔出數步,忽聽蹄聲連響,清脆急速,長街盡頭,一騎黑馬飛奔而來,馬上騎士身姿英挺,披一身明亮華彩的朝霞。

  她右手控韁,左手穩穩的擎著一個碗,看不出什麼東西。

  秦長歌愕然站住,平生的一次露出失措神色,半晌吃吃道:「蕭……蕭玦?」

  不是剛剛攻破城門麼?不是西梁大軍還沒完全進城麼?他這西梁皇帝,征北軍和整個西梁的靈魂人物,全軍之中最重要的人,不是應該在重重大軍的保護之下,刀出鞘劍上弦的圍護著,接受跪降將領奉上的佩劍,隆重的、威嚴的進城麼?

  怎麼就這樣一身灰土,孤身一人,頭髮上還掛著飛箭插落得碎羽,看起來甚至有點狼狽的出現在她的眼前?

  這人每次出現得,真神奇啊……

  很難得怔在當地的秦長歌,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眼前黑影一閃,隨即馬聲長嘶,一道溫暖而帶著淡淡被陽光曬過的草木和松針清香的風掠過來,一隻手突然遞到她的鼻子下。

  「來!喝水!」

  俯眼,看了看水波平靜,一滴水都沒灑出的碗,如鏡的清澈水面,照出他的笑眼,和自己同樣染了灰塵的眉目,他目光明亮深黑,黑嚁石一般光彩流轉,滿滿的喜悅和得意。

  再緩緩抬眼,看著那雙眼的主人,目光著重在他乾裂起翹的唇皮上盯了盯,又轉回去看那滿滿一碗水,半晌,才有點艱難乾澀的問,「這水……」

  「你進城危機重重,疲於奔命,一定沒來得及喝水是吧?」蕭玦微笑看著她,一眼都不肯錯開,連眉梢都掛滿喜悅:「我本來想喝的,想著你還沒喝,我怎麼好意思獨享?這井水看起來特別清冽,味道一定也最好,我帶了來,和你一起喝。」

  他把碗向秦長歌再遞了遞,笑道:「你先。」

  不妨卻看見秦長歌晃了晃,大松了口氣的模樣,不由一驚,皺眉道:「你受傷了?」

  「……沒有,」秦長歌盯著那長街奔馳辛苦送來,因為那人的牽掛惦記,因那人的不舍的獨享而全然未動,不知道是珍惜是珍惜還是可怕的一碗水,強自按捺了心潮湧動,輕笑道:「我是在慶倖。」

  「慶倖什麼?」蕭玦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在笑我多此一舉,這邊附近就有井,還要騎馬送來,不過我覺得那口井的水,確實是看起來要特別好些。」

  抬眼,仔細端詳著蕭玦,仿佛從沒這般咱新明亮的認識他一般,秦長歌輕輕道:「我真喜歡你的多此一舉……」

  蕭玦目光亮了一亮,目中喜色更濃,突然想起什麼,欲言又止,秦長歌看著他神色,有些心驚,立即問:「怎麼了?」

  蕭玦想了想,才有些訕訕的道:「其實我忍不住……有沾了沾唇……」

  秦長歌笑容一斂,急忙問:「喝下去沒?」

  「記不清楚了,」蕭玦澀然道:「跑得太急,也許有咽下一點,唔……我不是撒謊騙你歡心,啊,長歌你怎麼氣成這樣——」

  秦長歌撲過去,一把勒住蕭玦咽喉。

  「吐出來,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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