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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三


  完顏玉人閉緊嘴,不回答。

  「你為了某人的囑託,不殺李登龍,因為怕毀了某個人的幸福……」秦長歌仿佛不勝寒冷的拉拉衣襟,搖了搖頭,「你別告訴我,那個人,是九夫人吧?你更別告訴我,九夫人,才是李登龍的私生女吧?」

  完顏玉人臉色死白的緊緊摳著土牆,嘴唇抿成一線,似乎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將某些黑暗的秘密衝口而出。

  「九夫人倍受李登龍寵愛,你怕李登龍被殺,他會失去良人,被其他姬妾欺負,或者你還有不願辜負某人託福的意思,大約那人對你意義非凡……」秦長歌淡淡道:「現在,你認為,你將成為杜城的主宰著,九夫人置於你的保護之下,有沒有丈夫,已經不再重要,是嗎?」

  玉自熙在一旁嘖嘖兩聲,道:「我說呢……」

  「你和完顏純箴什麼關係?和九夫人是麼關係?」秦長歌已經行到完顏玉人面前,探索著她的眼神。

  「我和……」語出一半,冷光暴起,完顏玉人一直壓在身後土牆上的手突然飛起,連帶著一對寒芒亂閃的短劍從牆體裡抽出,根根插向秦長歌前心!

  「鏗!」

  極近的距離裡秦長歌飛速轉動身體,左一斜右一斜,毫釐不差間不容髮的掠著短劍擦過,躲過短劍不退反進,黑絲一抖已經纏上短劍,三繞兩繞便將短劍打了個蝴蝶結,還是個活結,嚓的一聲她一抽活結,短劍自動纏上了完顏玉人的脖頸。

  一直懶洋洋坐著沒動的玉自熙很無聊的道:「你和他玩陰招?你這是徒孫遇見了賊祖宗。」

  「嘖嘖。」秦長歌端詳著那堵看來毫無異狀的牆,「你果真是個謹慎人,連院子裡的牆上都暗藏了短劍,不錯的法子,可惜對我沒用。」

  她一伸手親親熱熱挽住了完顏玉人,道:「這不是咱們談心的好時辰嗎,請容我邀請玉人姑娘,去大樑大營一遊吧!」

  「還是先到捨下免費一遊吧。」有人微笑的接話,「我等兩位已經很久了。」

  城門處的震動越發激烈,撼得城中地面都在微微顫動,火藥的硝煙氣味充塞了整個杜城,令人鼻尖發嗆,不時有飛石呼嘯著砸過城門上的天空,重重落在地上,砸出灰煙彌漫的深坑,看那力度和數量,蕭玦把投石機全數用上了。

  在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內,西梁弓弩手向杜城發射了十萬支箭,用迅猛如雷霆的密集箭雨,壓下城頭本就開始慌亂的對抗,隨即,城下沖車上載著三人合抱的巨木,惡狠狠沖向厚重城門,城上無數西梁士兵頂著城頭開水礌石火把飛箭之類的攻擊,架起雲梯,舉著盾牌不顧一切的向那高度遠超一般城牆的城頭攀爬,青黑色城牆上密密麻麻蠕動的人頭,落下一批立即又覆滿一批,頂著寬盾一路滾過的士兵,在城牆腳不住填埋火藥,往往填到一般便被冷箭射中死去,然而立即有人繼續接上,那些無限殺傷力的暗線在點燃後冒出噝噝的火花一路逼向寬厚城牆,如巨錘一般,悍然將過了米漿的青磚大面積炸粉碎——在內外交攻,情勢混亂的情形下,這座號稱鳥也難已飛躍的北魏第二大城一貫無堅不摧的城牆,終於在西梁士兵悍不畏死的挑戰中開始漸漸崩潰。

  戰場上的血肉不叫血肉,戰場上的人命不叫人命,鋼鐵血火交織的騰騰殺戮場裡,如潮如浪的喊殺聲裡,杜城城頭人影攢動一片倉皇,死去主帥的軍隊,因為缺乏一個強有力的調度人物和統一明確的指揮開始慌亂無措,各有勢力流派的將領各有顧忌,看見城頭攻勢兇猛心生畏懼,都不遠將自己的嫡系投入一線,用自己的人命填埋無情的戰爭機器,他們開始考慮保存實力——蕭玦不殺俘虜,留的活命,將來只要手下有兵無論怎麼改朝換代,總有進身之階。

  他們開始約束軍隊,將自己的隊伍,悄悄撤下城門,四處城門,防守之勢都開始減弱。

  將領們各自因為私心,開始放棄防守,百姓們卻知道要守住自己的家園,在軍隊灰溜溜撤下或消極抵抗開始後,百姓們卻開始自發奔上城頭,用自己的磚頭瓦塊,路邊的石頭木條,舉起那些鐵鍁刀斧那些平時伺弄菜地的家什,砍殺向登上城樓的西梁士兵。

  戰亂竭蹶之時,最忠誠的,未必是那些深受朝廷恩惠的貴人,勢力的膨脹只會令人更加自私,金銀買不來歸屬感,貧苦之人才更懂的熱愛自己的土地。

  一個將領正要奔下城樓,準備去商量投降事宜,看見批頭散發滿面血痕舉著菜刀去殺人的北魏百姓,微微升出慚意,將自己的刀遞了過去,卻換來呸的一聲,一口濃痰!

  將領怔了怔,怒道:「你去送死吧!」扭頭奔下城樓。

  他奔早了一步,沒看見身後,西梁士兵突然比先前更多數倍的冒了出來,紛紛悍不畏死的沖向那些奔過來的一切利器,而在他們身後,城牆之上,金甲黑衣的俊朗男子,一朵怒雲般騰身奔上城樓。

  他一出現,西梁士兵立即飛撲著成群成群的過來,用自己的身體的血肉,堵死了一切他可能遭受攻擊的角度,惹得男子連連大罵,「滾開!滾開!」

  呼的一下又爬上一個黑甲男子,也有一隊士兵圍著,那人低喝:「攔著!攔著!」

  此時北魏將領已經奔下城樓,如果他看見這一幕,定然能有所悟,如果他悟著了什麼,抓住這個機會,也許,杜城的歷史,甚至北魏,和整個天下的歷史都要改寫。

  可惜他沒能抓住機會,整個杜城的統帥階級,都沒能意識到,這一刻,西梁主帥,副帥,尚自孤身陷在城內,西梁皇帝,則是因為這個原因,啥後果也不管的自己爬上了城樓。

  唯一抓住機會的是那個送他一口痰的北魏老百姓。

  他舉起自己的菜刀,直直沖著蕭玦沖過去——沒別的,目標最明顯。

  啪的一聲,黑甲男子申紹申將軍搶先沖上去,一腳將那百姓踹開。

  他憤怒啊,騰騰怒火在燃燒——這世道都怎麼了?建翎將軍去刺殺敵軍主帥也就罷了,靜安王作為主帥,為什麼也偷偷跟了去?當刺客很好玩啊?好吧,他們兩個都不在,陛下總該坐鎮大營總攬大局吧?結果他自己第一個搶先爬城樓!害的他為了護駕,堂堂將軍也親自爬城牆,城下大軍,全教給個病歪歪的殘疾男子指揮——陛下還說不要緊,沒問題——這仗打成這樣,簡直胡鬧!

  統帥們胡鬧,申紹肚子裡罵了一萬遍,卻也只得死死的跟著,沒辦法,這幾個身系西梁國運的人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他申紹可不能不管。

  「啪」又一聲,他第二次把那個分外強悍,從地上爬起來在撲的百姓踢了出去。

  此時城頭上已經被拼命爬上,源源不斷的西梁士兵佔據,北魏士兵不是戰死,就是丟下武器被俘虜,只剩下那群舉著鋤頭菜刀板凳的北魏百姓,猶自不肯下城頭,那被申紹兩次踢出去的舉著菜刀的少年,在地上打了個滾又爬起來,歪歪扭扭,第三次沖蕭玦而去。

  他已經被踢的昏迷,只知道下意識的堅持著自己最初的目標的那個殺敵的信念,少年面容慘白神情呆滯,有點鈍的菜刀歪歪斜斜舉在頭頂,看起來著實有些滑稽,然而士兵們都不禁停住了手,怔怔的看著少年的眼睛,那眼神悲憤壯烈,燃燒著灼烈的無畏,和為了保護想保護的人,那種不惜一死的堅持。

  戰場之上,敵國之間,刀兵相見,勢均力敵,你割了我脖子我捅了你肚子,該多狠就多狠,然而面對這樣一個等於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士兵們突然都想起自己家中的弱弟,或是西涼國同樣年紀的少年們。

  他們默默的,將擁出的武器收了回去,有人上前,試圖將少年拽開。

  更多的百姓看見這裡的狀況,齊齊撲了過來。

  申紹急了,呸的一聲,後背樸刀刀光閃耀起一片光幕,枉猛的當頭向少年罩下。

  當的一聲菜刀落地。

  眼看少年就要命喪刀下,忽然伸過來一隻手,快速而穩定的,抓住了申紹的手臂。

  申紹的刀頓時再也不能前進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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