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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四


  有點慌亂的將眼睛躲開,一時卻又不知道往哪放才合適,往哪放,眼前都仿佛浮動著那雪白精緻的影子,一點點的擾到眼底,那秋水橫波般具有韻律美感的線條,尚未輕觸,便覺心底柔軟蕩漾,有些欲訴不能訴的難言心思,在纏綿氤氳的心境蒸騰下,仿佛將要浮出一層冰清的露珠來。

  一時竟然忘記她剛才說什麼,素來聰慧的男子,微微紅了臉,掩飾的咳了咳。

  他的掌心緊緊抵在椅子冰涼的扶手上,那觸手的溫度令人稍稍收斂了心神,穩了穩自己,楚非歡抬眼,儘量平靜的答:「在看風滿樓的分店計劃。」

  秦長歌注視著他,剛才那一霎他的不自在她當然看在眼裡,男子臉上泛起的薄紅,令她有點好笑,然而淡淡的喜樂之心之後,心中突然微微一酸。

  有多久,沒看見他臉上現出正常的氣色?

  常人能有的,他已沒有,秦長歌不會忘記,那日熾焰決鬥,明明好武的非歡,除了她比試那場一直抬頭注視戰局外,其餘幾場,他都出神的望著遠山,仿佛身前正在展開的,不是他以往最為在意的高手之爭一般。

  他,還是在意的吧?

  閉了閉眼,秦長歌再轉首時已微笑如常,輕輕在楚非歡對面坐了,笑問:「多少了?下一家打算開在哪裡?」

  「已有十七家了,溶兒說,隴北一線,還沒有風滿樓的招牌,下一家要開在隴北。」

  「嗯,」秦長歌聽著,臉上已漸漸失了笑容,皺眉問,「他不是要開在幽州吧?」

  「是的,」楚非歡淡淡道:「知子莫如母,幽州軍事重鎮,人口眾多,是隴北最為繁華的城,他早就和我說過,要在那裡開店,這是第十八家,他說要討個好……口彩,還要親自去幽州剪裁,被我駁回了——長歌,開店和剪裁有關?」

  「他這是在說剪綵,你別理他,」秦長歌語聲快速,「非歡,溶兒什麼時候說要到幽州開店?」

  「前幾日的事,」楚非歡道:「這幾日輪到在宮中讀書,他還沒來過這裡。」

  霍然站起,險些碰翻了凳子,秦長歌道:「我得立即進宮一趟!」

  她難得流露的緊張令楚非歡也吃了一驚,愕然道:「怎麼?」

  秦長歌撥腳向外走,一邊道:「幽州戰事在即,蕭玦和我原本打算放虎出押,幹乾脆脆把那個毒瘤擠出來算了,現在溶兒……」

  話未說完楚非歡已經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溶兒那個性子,說要去幽州開店,保不准早就有計劃溜走,現在幽州大變在即,如果他恰恰碰上——

  不敢再想,楚非歡疾聲道:「我和你一起去!」

  轉身,看著男子堅決的神情,想著這對幹父子情誼不同常人,秦長歌道:「好。」

  天色已暗,宮城九門已閉,秦長歌選擇走直通太后後宮的密道,畢竟,長壽宮正好在冠紫宮和龍章宮之間,而自從上次金弩事件後,江太后不久便「鳳體欠安」,移居上林別苑西的晟寧行宮,由仍舊住在上林庵未曾回宮的文昌「照看」。

  文昌一直沒回宮,蕭玦已經著手替她尋找合適的夫婿,目前仍在精挑細選中。

  從長壽宮出來,楚非歡留在宮中等消息,秦長歌先去了冠紫宮,果然沒人,連油條兒也不在,翻了翻冠棠宮書房桌上的東西,想了想,秦長歌直奔龍章宮。

  外殿已經熄了燈火,老於海隱約知道這位趙大人在陛下心中地位不同,一言不發的將她引入內殿。

  珠簾龍帷深處,蕭玦正合攏了眼假寐,面前一堆奏章堆了好高。

  近幾日為了做好對幽州事變的應對,那些戰爭在即的準備工作,兵馬糧草將領輜重,都需要先期佈置,但又不能露出風聲打草驚蛇,是以蕭玦這幾日頗費精力,和秦長歌日日議事完,再熬夜幾近通宵。

  兩人當初就是否放李翰出京仔細商討過,最終選擇擠出李翰這個毒瘤,一方面是因為,幽平二州是西梁龍興之地,最早的薛正嵩節度使,正是在幽州打出反元旗號,揭竿而起,帶領兩州兒郎沖出北地,鑄就西梁蕭氏皇朝前身的,所以幽州都督的地位不同于尋常將領,素來制霸一方,幽州軍伍中的士兵軍官,也驕悍非常,尋常外調去的將領,根本無法統禦,而李翰作為最早期跟隨薛正嵩的老牌將領,最初起事時,蕭玦尚自是個伍長,李翰已經是副將,可以說在軍中,尤其在幽州守軍之中,李翰具有任何人都無法比及的威望,這是所有帝王都私心忌諱的事情,而這個李翰,又不肯韜光養晦,一直和曹光世暗通有無,每逢朝廷兵部欲待換防,他便發動諸般力量阻擾屢屢掣肘,以至於數年來,朝廷竟未能完全順手的將幽州軍權統歸中央。

  這本身是件十分危險的事,等於將整個西梁的北邊門戶安危交給了一個人的意志去選擇,所以,蕭玦多年來不間斷的在幽州守軍中換調中層軍官,又在相鄰的靈州平州布下重兵,呈犄角之勢三足鼎立,才算可以安心睡覺。

  幽州,雖還未至於再建出個小朝廷,但作為與北魏接壤的軍事重鎮,可以說在西梁典圖上地位重要至牽一發可動全身,怎能任由這匹野馬,脫韁在外?

  而北魏多年來時常叩邊,騷擾邊境,北魏內亂導致各地將領生出割據之心,邊境守將極有可能掠奪西梁的糧食百姓甚至土地以擴充自己的實力,這也是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所以秦長歌和蕭玦都覺得,時機成熟便可順水推舟,長痛不如短痛,以短暫兵鋒之起,拔除野心分子,換得邊境軍權完全回歸中央;以雷霆行軍之烈,震懾蠢蠢欲動的北魏邊境守軍,用境內一場軍事力量的展現,換取邊境百姓在一段時間內的平安生活,無論如何是值得的。

  但前提是,必須迅速的,利落的,以絕對強而有力的厲殺手段,鎮壓下一切紛亂!

  一旦拖延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人選又成了個難題。

  朝中並非沒有優秀將領,但縱觀西梁甚至整個天下,世間最優秀的將領,居然就是坐在那裡決策要打仗的那兩個人。

  秦長歌和蕭玦為此已經爭執過數次,蕭玦要親征,秦長歌不同意,認為區區蕩平邊境逆軍也需要你皇帝陛下親征的話,也就太沒名氣了,反倒被正在虎視眈眈的周邊諸國笑話你朝中無人。秦長歌的意思是自己去,蕭玦又不同意,至於為什麼不同意,他理由充足,而且極其簡單:

  「不行,」他堅定的搖頭,「你不能去,我不放心。」

  想了想他又加了句,「你已離開我身邊太久,我真的很害怕一不小心,又會丟了你。」

  秦長歌至此默然,實在想不出什麼話來應對這般灼熱的堅持,這世間的伶牙俐齒,都是因為事不關己,流利的口舌,犀利的反應,痛快的解決方式,從來就不是為那些糾纏牽結的感情而準備的。

  談了數次沒有結果,如今,也許真的要有結果了。

  龍章宮內燃燒的巨大牛油蠟燭光影熒熒,燭光下假寐的蕭玦卻似睡得很沉,連秦長歌快步進來的腳步聲都沒能驚醒他。

  皺皺眉,秦長歌示意於海出去帶上門,自己上前仔細的看蕭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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