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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居然能令姜華為她作證!

  秦長歌仰首看著四十八行龍穹頂,微微冷笑,這就是做皇裔的好處了,別看地位不咋,但勢力滲透,幾乎遍及郢都所有高官貴爵府邸,消息靈通,人事掌握,在凰盟本就別有用心的多般經營下,想要什麼,都不算很難。

  蕭琛是將能滅口的,都滅口了,但是當初自己在趙王府書房壁上發現那一行字之後,便下了命令,調動了凰盟全部的力量去搜羅證據,只要有心,這世上沒有什麼做不成的事,比如,那四個車夫中的一個,本來早就該死在「碧絡芳」劇毒之下,偏偏他有心疾,出事前不久托了人好不容易用多年攢的銀子買了點蘇合香——那東西和碧絡芳正好相克,所以他沒死——而他請托的那位熟人,正是經常給趙王府提供上好香粉的凰盟分號的一個屬下——天網恢恢,冥冥中自有神意。

  孟廷元是郢都大儒,影響力極其巨大,且老孟刁滑,大約也事先和蕭琛達成了什麼協議,所以蕭琛沒有動他,而那些聚宴的士子,並不知內情,殺了反而顯眼,都留得命在,秦長歌如今也只是要他們證實,當晚確有宴會,且趙王確實中途曾經離開罷了。

  而姜華……這是一個意外。

  這傢伙自那天寶貝兒子給皇帝吃了迷藥後,聽聞彈劾自己的奏章雪片似的遞到御前,算算罪名全家死十次都夠了,他大約是慌了,憊夜跑趙王府求見趙王,趙王在書房接待了他,兩人談了一個時辰,然後,不歡而散——這是凰盟花了很大力氣打聽的結果。

  姜華怏怏而歸,半路上被祈繁攔下——後面的事也不用詳述了,總之,不外是威逼利誘曉以利害的種種誘人叛變之經典策略。

  這諸般舉措佈置,一直在暗中進行,秦長歌隱而不發,只為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等待一個最有力的,只說給一個人聽的證言,等待一個人在長久壓抑的沉默之後爆發的開口——江太后。

  這是她從很久以前就花費心思佈置的局,為了使江太后入彀,她不惜繞著彎子拖人下水,不惜從秋等到了冬。

  一尊紫玉觀音,作為壽禮供奉上江太后的小佛堂,除了經手此事的寥寥幾人,連親手送出壽禮的文昌也不知道,這紫玉觀音是觀音,但也不是,這是中川雕刻大師李南柯秘而不宣的絕技,「像中像」。

  李南柯天生異像,目有怪疾,以至於看任何東西都帶了雙影,這人心志堅毅,是個不信命的強悍人物,明明是一個最不能學雕刻的人,硬是將自己修煉成了一代傑出的雕刻聖手,他成名後,有感於雕刻技藝再難更上層樓,又深恨自己的痼疾,遂靈機一動,開始鑽研「雙像」技藝,也就是因光線,角度,質地的不同,像中藏像,令雕像顯現出不同的面貌。

  到七十歲時,李南柯此藝小有所成,七十八歲,他能一像顯三影,此技因為關係到他不與為人所知的 ,他秘而不宣,只將之傳給了自己的大弟子,並從未在外人面前顯示過這般絕技。

  李南柯的大弟子,本就是凰盟分支中人。

  一像雙面,其實雕刻的是兩張臉,這個手腳,做在紫玉觀音裡,而慶壽後秦長歌一直授意文昌時刻籠絡童舜,估算到蕭玦開始徹查三年前長樂火起事件,便由童舜于太后禮佛之時,將雕像擺放角度,稍稍動了動。

  迦南香寸香寸金,本就有舒神迷醉功用。

  香煙嫋嫋裡,換了角度的紫玉觀音,慈眉善目,皆化作逝去女子深刻於他人內心的容顏。

  心中有鬼的人,是很容易被引誘出內心的鬼的。

  童舜報信的時間,又拿捏的那般准。

  簾幕外,親耳聽聞太后譫語的蕭玦,想裝耳聾都不能,本就因調閱案卷而心生疑竇,秦長歌恰到好處又添了一把火。

  如此因蕭琛素來表現良好,而歷久以來形成的對蕭琛的強大堅硬的信任心牆,霎時又被狠狠擊碎一塊。

  十分瞭解蕭玦的秦長歌,逼得他朝堂審案,睽睽眾目之下,給蕭琛一個措手不及。

  一抹淡笑若清露晨流,秦長歌在百官私語中看了蕭琛一眼,他偏頭聽著,神態自若,依舊是那副淡雲疏月的深情,見她看來,斜首一瞟。

  姿態……輕蔑。

  秦長歌抿唇,挑眉,一笑,絲毫不以為杵的轉回目光,看著上方神色沉黯的蕭玦。

  這裡這許多人,亂哄哄心慌慌,為今日一個接著一個炸彈炸得暈頭轉腦,早辨不清裡外根結,只有當事的三人,始終保持平靜清醒,蕭玦首先就冷笑一聲,單手一抹,將一大疊證詞刷的攤開,道:「你稱證詞十三卷,如何只報了十卷?還有三卷呢?」

  等的就是這句。

  叫你……輕蔑?

  「陛下,」秦長歌伸手一指,漫不經心又語氣肯定,「還有三卷,在您手中。」

  眼角瞥見蕭琛身形,似乎微微一晃。

  秦長歌慢慢綻開的笑容,冷如冰雪,緩緩叩首,一字一頓的道:「還有三卷,封存于皇家金匱室,除陛下您之外,任何人無權調取,為:內宮侍衛佈防變換調動記錄,當日值宿內侍衛首領名單,及,趙王陛下和前統領親筆簽到的應到記錄。」

  「第十一卷,天壁三年二月乙末,內宮侍衛佈防變換調動記錄。」

  「第十二卷,天壁三年二月乙末,當日值宿內侍衛首領名單。」

  「第十三卷,天壁三年二月乙末,趙王琛、董承佳親筆簽字交接記錄。」

  「而,」秦長歌斜瞟蕭琛,意有所指,「這三卷,在,陛下手中。」

  有意的,沉重的重複和強調,是能給人巨大的壓力的。

  被震得一片冷凝肅殺的氣氛裡,秦長歌仰首,逼視蕭玦。

  這是無聲的戰場,不見血的搏殺,你,或者我,誰都不可以溫情脈脈,你做不到?我幫你。

  「請陛下主持公義,助我將證詞補全。」

  ……

  蕭玦僵立於御座之上,瞪著秦長歌……你是誰……你是誰……

  你的行事風格……

  你這身姿弱如飄萍的女子,為何行事殺氣暗隱,言語利刃深藏,銳如名劍之鋒?

  為何選擇這般當庭掀開,赤-裸-裸血淋淋將他的不信任展示於眾?展示在阿琛面前?

  阿琛……受傷必重。

  這一刻心緒複雜難言……阿琛若有罪,他會報仇,可是他卻不願意在判詞下達之前,如此直接而當面的,將隔離懷疑的刀鋒,搶先割傷孱弱的幼弟。

  證實罪名之後的秉持公正的判決,和在首告之前就開始早早的懷疑,那意味,和造成的傷害,是不同的。

  敏感細膩的阿琛,會怎麼想?

  秦長歌垂下眼睫……我要的是什麼,你一定在疑慮,你,現在還不會知道。

  事情……哪會有這般簡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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