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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仿佛有人用銅鑼在他心裡猛敲了一聲,震得他心臟一陣亂跳。

  楚非歡霍然睜眼,暗夜裡目光雪亮。

  不對!

  有什麼地方不對!

  剛才……

  那灰衣人是因為什麼貿然撲進小巷的?

  哨聲……

  附近有人!

  楚非歡的冷汗,再次慢慢浸潤而出,濕了他雪白額角的烏髮。

  他緩緩抬起目光。

  背後,上方,一張看不清容貌的臉,正詭異的俯首沖著他微笑,露出一嘴森森白牙。

  ……

  目光相交。

  冷靜清澈的目光和漠然殘忍的目光,相交。

  新來的灰衣人,和先前的那位截然不同,他的目光,仿佛是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千年僵屍的眼神,死寂,似乎每一眨眼,都散發著腐臭的氣味。

  微瀾不起的死水,極度的漠然,毫無人類的情感。

  對視 一瞬,楚非歡突然笑了笑。

  一朵花在翠綠枝頭上沉默而驕傲開放般的微笑,一道光在黑暗中突然如流星驚豔掠過的微笑。

  然後,閉上眼。

  楚非歡懶得理會了

  先前最後利用灰衣人猶豫的時機,聚起的一點功力已經用完,他現在就是一隻螞蟻掉到他身上,那效果也和錘子砸下來差不多。

  既然無力掙扎,何必做出那姿態惹人恥笑,被人加倍折辱?

  楚非歡坦然等待。

  再次俯低身子,灰衣人眼睛裡依舊沒有表情,那森森的微笑也像是畫上去的,他緩緩伸手,也不說話,手指一錯,按上楚非歡腕脈。

  隨即毫不顧忌的逼進自己的霸道的內力,探查楚非歡的實力。

  極其狠辣的出手和用心。

  烏黑的發黏在額角,晶瑩的汗珠緩慢卻似乎永不停息般從額角不斷滲出,楚非歡緊緊咬著下唇,以一線發白漸漸滲出嫣紅血珠的唇色,昭告他沉默的固執。

  「硬漢子,」對方開了口,聲音嘶嘎,「而且……沒武功,居然能殺了竟妛,了不起。」

  雖然是讚語,可是依舊語聲平板,毫無起伏。

  微微傾身,他盯著楚非歡的眼睛,「你這樣的人,光是毀了你的武功是沒用的,肉體打擊也是沒用的……要毀你,必須得用些別的辦法……」

  微微冷笑,楚非歡面無表情的轉眼去看月亮,灰衣人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他,桀桀笑道:「不要以為我是為竟妛報仇,我沒興趣,誰叫他沒用,連個殘廢都打不過,但是我很討厭你這種人……一看就噁心——驕傲、自以為高貴,俯視眾生……憑什麼?你們憑什麼俯視我們?就因為你們的出身?」

  他冷笑著,帶著享受的表情,微微眯眼,仿佛沉醉在某個令自己十分愉快的場景裡。

  「送你去城裡十個錢一夜的象姑館……他們一定很喜歡看見你這樣的……好容貌,又跑不掉……高貴?藐視?不屑?過了明日……叫你再高貴?再藐視?再不屑?憑什麼?你們憑什麼?!」

  他說到後來,平靜枯啞的語聲已微微帶了絲瘋狂,幽深的灰色瞳仁裡燃起青色的火焰,宛如地獄深處寂滅之火,妖蛇般遊走,落到哪裡,哪裡便蓬的一聲出詭異的火球。

  他怪笑,「等到明日,你就知道,真的,沒有什麼,所謂高貴和低賤,真的是一樣的。」

  楚非歡一直閉目,面無表情,仿佛那些惡毒的話不是對他說的,仿佛那被以極緩極折磨的手法傷害的身體不是他的,聽到最後一句,卻突然睜眼,極其譏誚的一笑。

  「憑什麼?」他語聲淡而輕,蒼白的神色不掩虛弱疲倦,安安卻重如千鈞。「——憑的是心地——憑此刻你做的事,你說的話,便註定了你一輩子都只配在泥地裡仰望我!」

  「污垢不是他人潑給你的,」他目光汪冷冷宛如冷月遙遙輝照,映出人世間一切污垢卻毫不沾染,「是你從自己心裡生出的,你,」他淡漠至不屑卻看的隨意一瞥灰衣人,「很可憐。」

  宛如被重錘狠狠一擊,又似的正受著酷刑的是自己,灰衣人身子一晃,一張瘦削的長臉突然扭曲得不似人臉,而灰色的眸子,突然蒙上了一陣五彩的顏色,尤以血色驚人,仿若立即便要滴落。

  半晌。

  他奇異的笑起來。

  「污垢……污垢……」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像很多年前……我也這樣嘲笑過別人……」

  他突然住口,月光下緩緩伸出雙手,那是一雙比常人更長的手,骨節分明,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手指上的指甲,突然奇異的開始生長。

  黑色的柔軟的指甲,閃著隱隱的彩光,在青色的月光下,越伸越長。

  「好吧,令人仰望的公子爺,可憐我的公子爺,」他平靜而森然的道,「就讓我這個仰望你的,被你可憐的人,送你到最適合的你,最高貴的地方去吧!」

  ……

  風聲嘶鳴,青黑的屋脊飛逝如電,屋簷逐漸低矮破舊,隱隱傳來劣質香粉和酒肉混雜在一起的油膩氣味,三教九流呼盧喝稚的粗口在深夜裡也不曾停息——到了城北,充斥小偷流氓暗娼,號稱「美人窩」的貧民窟了。

  楚非歡安靜的閉上雙眼,不去看棺材店那個方向。

  我選擇在你的忘記裡,永遠潔淨的死去。

  保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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