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凰 | 上頁 下頁 |
一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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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永遠難以解脫的絕望。 長夜淒淒,冷風嘶嘶,錯金長窗被不請自來的風敲擊得砰砰作響,空曠的大殿內帳幔飄飛燭火飄搖,映著孤獨的帝王的背影,他正在沉默的抬手,以指觸摸當年一一行走過的痕跡。 那些浴血奮戰,艱苦卻痛快的日子,那些披風帶雨,枕戈待旦,那些縱橫天下,殺場殺伐,那些志向高遠,叱吒風雲。 那些,兩情相悅,攜手蹈步,以江山為藍圖,共同面對腥風血雨,一笑間翻覆紅塵的,日子。 那個明明擁有一切,卻孤寂得仿佛被一切拋棄的人。 他在想起誰,懷念誰? 老於海突覺鼻頭一酸。 他癟癟嘴,舉起袖子抹去了一點淚花。 老了……老了……看不得了…… 這老天……怎麼這麼殘忍呢?陛下這麼重情的人…… 正要上前請陛下休息,上心太過損傷龍體啊。 卻見蕭玦突然收回手,怔立半晌,緩緩轉身。 於海小心的湊了上去,蕭玦卻看也不看他,直進了內殿。 猶疑半晌,於海也跟了進去,蕭玦正旁若無人的自己進了專設的衣間,將各式衣服翻得遍地都是,於海看了看,發現都是出外的便服,於海腦子一炸,冷汗已經冒了出來。 好半天,蕭玦才取了一套純黑的便衣,於海這才發現,地上被扔出去的衣服雖都是黑衣,但多少都有點裝飾,唯獨這件,一點花哨都沒有。 還是仿佛看不見他一般,蕭玦自己換了衣服,黑衣沉肅,面色微微蒼白,唇線緊抿,又自博古架上選了一柄腰刀,再次旁若無人的向外走。 老於海再不敢發呆了,雙手一張,不顧一切的撲跪到蕭玦腳下,「陛下……陛下……」 目光冷冷下移,蕭玦這回連眼睛裡也沒有表情了,這種全然的漠然令於海的冷汗瀑布般冒出來,聽到蕭玦只用鼻音「嗯?」了一聲,立即砰砰砰磕頭,「陛下,請留步請留步……您萬金之體,千萬不可……」 「于海,」蕭玦定定看著他,在於海以為自己要被他一腳踢飛那一刻開了口,「你想死嗎?」 「呃……」 「你想害別人死嗎?」 「呃……」 「今晚,你,或者你安排的任何一個人跟著我,那麼就是一個字,死。」蕭玦並無殺氣,然而這漠然更令於海知道他說的絕對是真話,「不僅你,還有你的家人,你在宮中找的那個對食,以及跟著我的任何一個人的家人……都得死。」 盯著冷汗滾滾的于海,蕭玦淡淡道:「今天這個日子,我很想用滔天的血海來祭奠一個人,你別逼我,用鮮血來換得我要的寧靜。」 於海什麼話也說不出了,只知道在地下砰砰磕頭,額頭和快就青腫一片,他涕淚交流仰起老臉,「老奴……老奴……老奴不敢……老奴只求陛下……珍重自己……」 漠然繞過他,蕭玦看也不看的,轉身離開。 風聲將打開的殿門,砰的一聲關上,冷寂的腳步聲,一聲聲遠去。 於海在地下軟癱了好久,直到被殿門撞擊的聲響驚醒,他連滾帶爬的爬起,跌跌撞撞的奔到偏殿小佛堂,抖抖索索的取了香,在佛像前燃起。 香煙中佛像微笑慈憫,永恆的平靜雍容,於海淚流滿面,將香柱高舉過頭,虔誠的磕下頭去。 「佛祖,請佑我主平安……」 …… 郢都,當年和她一起打下的京城。 當年的「不動之城」,號稱天塹難渡,無軍可毀的三重城廓的內川大陸第一名城。 毀於風雨神弩的流星長矢之下。 那巍巍高城,獵獵旌旗,兵鋒如林,萬軍待發。 那紅馬如火,白衣似雪,立於馬背上的女子,唇邊一抹微笑神秘,纖手一挽,朱紅長弓流弦聲響。 一聲脆響,毀滅了一個王朝。 從此締就新的傳奇。 立於城牆下,翹首聽著自青瑪神山山腳奔馳而來的風聲,那風聲隱隱似可以聽見女子微笑言語。 「兒郎們,你們誰能把那面旗,今日晚間拿來送給元帥擦靴子?」 長歌,何止是元王朝的黃龍旗,這江山,最終都拿來擦了我的靴子,你的襟口。 那麼又是誰輕輕拋擲,將所有記載著扶助與愛的歷程,都化作飄飛的帶血的絲絹,遺落在當年長樂宮不滅的妖火裡? 蕭玦獨行黑暗,沉默如樹。 一株曆冬的,蕭瑟的樹。 宮門、天地祭壇、司農台、弘文館、玉宇台、棧渡橋、嘉福門、東安大街,西府大街、正儀大街,天衢大街…… 這些記載過他們足跡的土地。 三年之後,深夜,他自當年秦長歌教給他的密道出宮,孤身一人,抱著對已逝之人的懷念,一步步將故地再次履足。 月色孤清,將影子拉得細長,長如永恆的疼痛與思念。 這一刻的安靜很好,適於將逝去的人憑弔。 過了今日,過了今日……那些憑弔的時間,他要拿來復仇。 這些年,沉睡於火焚後的廢墟的自己,不願睜開眼正視事實,由著一己私心與執念,固執的任流言湮沒她也湮沒自己,白白蹉跎了三年的歲月,錯過了找出真凶的最佳時機。 如今,他怎能允許,長歌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 如此不明不白,背負恥辱的死去? 仰首,一聲長嘯,嘯盡悲歡穿透黑暗,遠遠激射上雲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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