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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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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真心,」玉自熙將如花容顏湊到小和尚面前,「我真心的想見見聖僧,問問我的姻緣修咎。」 這彌僧定然是釋一老和尚挑選出來的奇葩,永遠的乾巴巴詞調,對著美麗得已經超越了性別的絕頂美色也毫不動容,「師祖吩咐,若有人問姻緣。且答:請自冰下尋。」 仿佛一陣風忽然平地升起,吹散絕色容顏上妖媚笑意,化蝶翩飛而去,玉自熙的身形,似乎僵了僵。 然而那散去的笑意轉瞬又聚了攏來,玉自熙依舊是那個眼波盈盈流轉身姿如柳的妖孽美人,笑道:「和尚的名氣大約就是故弄玄虛搞出來的,說什麼呢?這禪機可忒深奧了,聽不明白。」一邊撒手,懶懶往院外走,「少爺呀,你去和酸僧打機鋒吧,我不陪了。」 蕭玦一笑頷首,看了看正若有所思望著玉自熙背影的蕭琛,欲言又止,終是隨著沙彌,跨進後院。 蕭玦的待遇沒有秦長歌來得級別高——他跨進釋一禪房的時候,見到的是整潔雅致的閉關之所,竹簾細細,禪香嫋嫋,四壁佛經典籍古樸厚重,一盆藍色澤清雅,磨得發白的青布蒲團上,盤坐著寶相莊嚴的天下第一名僧。 于立門口,蕭玦看著面色平靜,眼眸半開閉,甯和顏容上寶光隱隱的老僧,油然而生敬意,所謂神僧,名不虛傳,那是種明明存在,卻不令人感覺壓迫的奇異感受,面對他,如面對一花一葉一縷清風,面對自然滄海,無限如須彌之廣,而一切反訴雜念皆成芥子。 看著他,便忍不住回顧自己,富有四海,垂臨萬方,看似什麼都擁有了,然而從四面不靠的高高御座上看過去,大儀殿遙遠如天涯,是臣子,是屬下,是唯唯諾諾卻永無交心之日的陌生人,靜夜裡空曠寢殿裡夢寐而醒,只覺得胸腔裡吹起得是蒼涼空寂的風,掃盡一切悲歡喜樂,寂寞的日子,連夢也是沒有的。 他微微悲涼的想,原來擁有一切,就是失去一切—— 「無中有,有中無,萬物呼聲,何必著相,」淡金霧氣裡老僧睜眼,一道目光如驚電看盡他內心深處,「老衲念施主心誠,特在此等候施主,已是誤了修行,便請直入正題吧。」 緩緩上前,在面對蒲團上坐了,蕭玦一時覺得內心裡湧動無盡難言心緒,浮雲飛電,浪翻濤卷,那些往事奔湧而來,幕幕鮮活而幕幕生痛……問,問什麼?那個心中存疑已久的問題,一直未曾去查問去證實,怕的不就是最終遇見的是那個自己最不願意面對的暗黑的結局? 不問,那麼希望永遠都在,他一直是這樣想的。 直到那個女子出現。 於是另一個希望如同春芽般在積雪的內心裡開始緩慢生髮,一點一點拱破堅冰般的心防――也許,有另一個可能? 盤桓良久,踟躕良久,他一生決斷爽明,從無如此瞻前顧後之時。 所謂近鄉情怯,當是如此,想知道,卻又怕知道的不是自己希望的那個,於是故意刁難自己,故意微服去見釋一,想著這聖僧名聲如此之大,又閉關多年,也許,見不著? 見不著,便罷了吧,糊塗點過日子,總比被永恆的黑暗結局淩遲來得好。 最終一懷猶疑的來了,也見到自己想見的人了,原來聖僧架子不大,閉關再開關也如此輕易,一切都這般順利,順利到他開始害怕。 為什麼?怎麼……問? 問她……有沒有死?還是問,明霜是誰? 釋一一直深深注視著蕭玦,多年來水波不興的雙眸中也微微有了一絲感慨,造化弄人,何其悲哀,深情如許,也許隱瞞才是仁慈,佛家獅子吼,其實不適用自願耽溺迷途的性情中人。 可惜,老和尚今日,也要做回劊子手了。 沒辦法……那丫頭不能得罪……人家是上仙呢……將來換個地方呆著,還得在人家手上討生活呢…… 「癡兒……」釋一的聲音凝成一線,生生逼入蕭玦耳膜,「與你結髮者,早化飛灰,骨分數處,目貯深宮,你還在執迷什麼!!!」 第九十五章 龍殺 蒼穹忽生驚雷,而烈電穿雲而來,妖蛇狂舞,黑影幢幢裡萬物化為齏粉。 有什麼在碎裂,有什麼在消逝,有什麼在掙扎,有什麼在呼嘯。 ……靈魂一定是散碎了,碎成萬千碎屑,化為那年雲洲梅林上的積雪。 ……那雪如此森冷,觸在指尖,砰的一聲,炸開烈焰。 ……好大的火……劈劈啪啪的聲響裡宮殿傾頹……是長樂宮……他和她相攜漫步過那裡每一寸土地……熊熊烈焰,有人黑髮蹈舞,有人漠然而觀,有人冷笑潛進,有人懵然回首……眾生相,眾生相,眾生皆入殻中…… ……誰掙扎得出?長街之上,憤然回首,纖秀女子微笑前來…… ……他大喜的去攜她的手……長歌……我就知道老和尚胡說……你沒死……你不會死…… 觸手灼熱,他低頭一看,驚嚇撒手…… ……一抔焦骨,散落於烏黑的廢墟…… ……長歌呢?我呢?我在哪裡?她在哪裡?…… ……四顧茫茫……有甜腥的氣味,洶洶的湧上來…… 誰架了油鍋?誰執了刀斧?誰獰笑上前來,倒背長刃,行動間凜凜寒光。 劇痛翻江倒海,卻不知道是哪裡在疼痛,心?不……不在了…… ……是要死了麼?也好…… 「咄!醒來!!!」 疾電般翻轉淩亂的魔障,重重壓上思緒的黑暗彤雲,被醇厚純正的佛門獅子吼喝裂! 蕭玦渾身一震,從接近迷亂的夢魘中醒來。 臉上出奇的泛起一線潮紅,目光有些濕潤,他緩緩的看了釋一一眼。 欲待開口,身子一搖,一口鮮血櫻雨般噴落。 濺開在光潔的青磚地上。 如同血畫的寫意一副,只是筆筆淩亂,筆意傷慟。 如那些欲訴不能訴,欲留不能留,欲待蒙昧自我卻被生生殘忍捅破,不可追及不可挽回的往事。 「癡兒……」同樣的一句話,釋一這次說來,也帶了幾分悲慟,他仔細打量著蕭玦——這孩子一著迷思,牽扯不去,真真是無辜…… 伸手,指尖欲待點向蕭玦眉心。 且為你批破迷障,還你明月如洗吧…… 轟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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