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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蟲蟲蟲蟲蟲蟲蟲蟲蟲蟲……

  又恐怖又噁心的蟲子!

  那麼自己靴子裡的,腿上的……啊!天啊!

  瞪大了眼,水靈徊無比驚恐的感覺到,那腿上一拱一蠕的東西,還在緩緩地向上爬,有的甚至似乎在向他皮膚裡鑽……

  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水靈徊拼命的尖叫,甩掉靴子,又在地下亂蹦,想把褲管裡的蟲子蹦下來,不知怎的,他始終不肯脫掉褲子,只一位亂蹦,他繃得頭髮散亂,滿臉大汗,眼神驚恐臉色蒼白,那副驚豔模樣連最近被他纏得恨不得殺了他的素玄也終於有些不忍,好心勸道:「你把褲子脫掉抖下來就是,這裡都是男人有什麼關係……」

  話未說完就被水靈徊惡狠狠地瞪了回去,可惜那雙大眼睛裡滿含淚水,映著日光,晃悠悠的隨時要掉下來,無論怎麼瞪都失了幾分威懾力,素玄摸摸鼻子,不說話了,只咕噥道:「好心被狗咬……」

  又道:「咦,你平時不是挺喜歡鼓搗這些奇怪噁心東西的嘛,怎麼幾隻蟲子上身就嚇成這樣?」

  水靈徊已叫得沒有力氣,也蹦得沒有力氣,可是那幾隻蟲子本就是蕭包子最先放進去的,他拉緊水靈徊長袍和褲腳,使他無法感覺到衣服裡被人塞進東西,蟲子放進去的一瞬,他還一邊說話一邊惡毒的微晃水靈徊衣襟,一方面使蟲子更快掉落,另一方面也是水靈徊注意力被分散,可憐水靈徊被他的年紀和美色所迷惑,掉以輕心,以至於現在,慘痛無倫。

  眼看再也無法將蟲子抖出來,水靈徊狂躁之下突然眼神一狠,一咬唇,刷的拔出一柄匕首。

  此時容嘯天已經聽著聲音趕過來,看見這一幕,怒喝,「不許傷溶溶!」

  素玄卻已霍然回身,楚非歡也突然抬首,兩人齊齊道:「不可!」

  匕首帶著風聲劃落,精光閃耀,來勢洶洶。

  容嘯天飛身而至,一把抱走了蕭溶。

  素玄卻突然飛快彈指,一朵殘菊鬼魅般自他指尖出現,瞬息綻放,素葉千絲淡淡開,轉瞬鋪天蓋地的蔓延,柔然的葉身突然堅硬而又筆直,每一瓣花葉都化為一柄細小的匕首,數十柄「匕首」飛射,齊齊擊在水靈徊匕首之上,居然發出當當之聲連響,生生將她的匕首,撞飛了出去。

  而此時,水靈徊的匕首,已經在自己的褲子上挑出了一道縫。

  他匕首插落風聲虎虎,力度竟似要將自己的腿肉連同蟲子一起剜出來挑去!

  這股狠勁,連素玄也不得不動容,微喟一聲,他手指一挑,也不見他作勢,一莖長草便出現在他手中,宛如軟鞭般游龍而行,咻咻連響之下,便將水靈徊褲子裡的蟲,一一挑了出來。

  而他的褲子,雖有些破裂,但整齊無洞,長袍一掩,不至於不雅。

  蟲子落地,在地上四散爬開,水靈徊的狂躁狀態終於得到緩解,然而想到剛才那些噁心的東西在他身上游走蠕動的感覺,想到那些蟲子的黃黃綠綠的毛可能還留在他的肌膚上,頓時覺得刺癢難耐,恨不得立即撲通一聲跳到池子裡,洗它個三天三夜才痛快。

  可是他又實在不能。

  初冬的風已經有了寒意,從那些裂縫裡透進來,涼颼颼的好像沒穿衣服,水靈徊含在眼睛裡的兩大顆眼淚,終於撲簌簌的滴落下來,此時也顧不上再去找那個小鬼算帳,他掩著長袍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動,可憐兮兮的道:「……借衣服……」

  素玄和楚非歡本來以為這孩子嬌縱任性膽大妄為,不想卻被幾隻蟲子嚇成這樣,又怕他的暴怒起來上了蕭溶,都有意無意的護著,此時不妨他說出這句話來,面面相覷,楚非歡見水靈徊的眼光已經落到了自己身上———這裡他最瘦,衣服尺碼和嬌小的水靈徊最為接近——立時二話不說,急急驅動輪椅便落荒而逃,容嘯天笨就沒來得及走近,這下直接轉身,蕭包子往他背上一跳,揪著他肩頭衣服,一大一小逃命去也,隻身下素玄,想走,卻被拉住了衣角。

  「袍子……」

  素玄很想仰天長嘯,這都什麼跟什麼!

  所幸秦長歌來解圍了,她見到蕭包子一臉鬼祟的逃竄回來,又聽見水靈徊的尖叫,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好整以暇的出來,遞過一件衣服,笑嘻嘻道:「水小公子,我這裡沒有合適你的衣服,就這件還不錯,你將就了吧。」說著示意一個屬下,「帶小公子去後院換衣服。」

  水靈徊一接過衣服包,就知道是什麼東西了,立即漲紅了臉,悄悄覷了素玄,一眼,又一眼,素玄原本沒在意,被他看得發毛,眼光也落在衣包上,隔著布包,隱約看見女子長裙,怔了一怔,看看水靈徊,目光在他臉上梭巡幾圈,再看看秦長歌,她笑意盈盈,一臉鼓勵,怔了怔,他先是露出恍然的神色,指著水靈徊道:「原來你是女——」

  話未說完便住口,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變了變,隨即,又生出幾分失落的意味,只是那瞬間的表情,他立即掩了,只突然一笑,退開了一步。

  水靈徊臉又是一紅,水汪汪的瞟他一眼,跺跺腳,撅著嘴離開。

  秦長歌只作美看見素玄神情,等水靈徊走掉後,道:「安飛青全家被滅門,幫主想必知道了。」

  「是的,」素玄微微一曬,「姑娘消息好靈通,我來找你正為這個,我已派了當地分堂主,立即趕去查看,不過據回報,安家被神秘滅門,偌大宅院燒成白地,幾乎什麼線索都沒留下。」

  「他的線索,不在隴東,而在郢都。」秦長歌實現若有若無落於西天一角,那裡晚霞燒得華豔,灼灼如桃,雲朵鑲著華麗的金邊,正柔軟嬌媚的從蒼藍天際劃掠而過。

  素玄也在看天,神情似在沉思,半晌道:「我今日還是來告辭的,我有些細務,需要離開段日子。」

  回過頭,秦長歌目注素玄,目光平靜無波,輕輕道:「是嗎?如此,請多保重。」

  微微一笑,素玄突然一眨眼,「就這麼一句?不打算送我?」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看著秦長歌眼睛,眸瞳黝黑如深水,閃著奇異的波光,「你可傷了我的心了。」

  秦長歌莞爾,「那麼,請問大幫主何時啟程?請容我備薄酒相送。」

  朗聲長笑,不知為何笑意裡卻有些惆悵,淡若煙雲,素玄道:「不過離開一小段日子罷了,五日之後的冬月初三,我出行,你若有閑,我在城郊挽陽亭等你。」

  冬月初一,江太后五十聖壽。

  對於對外號稱奉行「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計謀)取(治理)天下」的西梁皇朝,「忠義仁孝」更為諸德之冠,所以太后旬壽,無論蕭玦怎麼想,那是一定要隆重操辦,以示皇家敦睦和慈的。

  大壽前三日,優賞六十歲以上在京官員,老民,及在宮中侍應的太監,長壽門外至皇極門外設太后儀駕,搭十裡彩棚,諸王命婦著彩服跪迎,正日辰時,王、公、二品以上官,集長壽門外,三品一下集午門外跪候,帝至長壽宮請安賀壽,隨即,親奉太后登點翠孔雀寶輦,至奉觴稱慶之所「萬壽殿」,升座,禮部堂官引帝於中門入,詣進表文,監侍一員跪接表文,安於寶座東旁黃案上,諸王大臣自邊門入,帝率諸王大臣等行三跪九叩禮。文武百官、休致、降革官員及進士、舉人、貢生等於午門外行禮,生監、耆老于正安門外行禮。禮畢,還宮。再受內宮皇后、貴妃、諸公主諸妃諸王妃參拜。

  是日,點景處處,自長壽宮至西華門外沿途二十多裡,不但房屋、殿宇、樓臺油漆彩畫修飾一新,且沿途彩棚、牌樓、戲臺、樂廳、遊廊、花木各式各樣點景,點景中還有以吉語為題的專題點景,如瀛海仙山、瑞雨和風、福門多喜、王母慶壽、壽與天齊等,鑼鼓喧天,煙彩升騰,誇多鬥靡,盛況空前。

  經過數年休養生息,西梁國力已非建國初期科比,盛世景象,已見規模,一應開支用度,皆由國庫支取操辦,宗室王公、京內各衙門、各省督撫將軍等文武官員想著討好皇室,紛紛意欲報效,卻被蕭玦一旨斥回:「諸臣工治下尚有餓殍否?尚有無家可歸者否?尚有惡乞否?尚有流民否?一方民瘼,萬事之基,若藩庫豐盈至此,何不用於民生?何意以太后之壽,掠民生之資?朕所不忍,太后亦不喜也。」

  各地封疆大吏,生生碰了一鼻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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