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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當夜兩人約定夜遊棧渡橋,秦長歌在宮中辦完瑣事,先在橋上等候。

  不多時,便見那如玉璧的人兒出現在視野,時近春末,臨近棧渡橋的西苑桃林花開如雪,只是多半凋謝,一地落英中楚非歡緩步而來,淺粉微褐間的淡藍衣衫秀朗如秋日晴空。

  他秀麗姣好得令女子也自慚的容顏一片平靜,目光卻深而清遠,似有水霧輕淺,倒映朦朧繁花,他經過的地方,爛漫春景都似在漸漸淡去,只餘他輪廓秀致鮮明顯現,猶如造化驚豔之筆,精心繪就的妙絕身姿。

  兩人對視,目光牽連一瞬,再不約而同的立即轉頭去看新落成的橋,秦長歌臨波照影,微掠鬢髮,楚非歡撫摸著白玉般的橋欄,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是地氣的緣故還是什麼,橋兩側的桃樹卻是遲桃,剛剛開出了嬌嫩的骨朵,秦長歌采了一支於手中把玩,偏頭對楚非歡微笑,「也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思,說不定一生都用不著。」

  楚非歡目光深深,也不知是在凝注那桃花,還是比桃花更嬌美的人面,半晌隻淡淡道:「只要你喜歡,便值得去做。」

  笑而不答,秦長歌轉身去看流水,楚非歡立於她身後,沉默如天際明月。

  良久秦長歌道:「改日和祁繁他們說說,將來說不定也是條退路。」

  卻聽楚非歡道:「不。」

  愕然回身,月色下桃樹前,楚非歡眉目隱於半明半暗之中,秀過桃花,神情間卻微微悵惋,「長歌,我希望這一生,能有個獨屬於你我的秘密。」

  頓了頓,他又道:「你給我的,一個人的秘密。」

  默然半晌,秦長歌輕輕一笑,道:「好吧。」

  「只是,」秦長歌側頭看他,眉目間不盡婉轉,「將來若是遇險,有用得著處,這個密道,你還是不能對大家藏私。」

  「那個自然。」楚非歡答得堅決。

  微微笑著,秦長歌遞過那朵桃花。

  「非歡,我有個預感,這密道會用得著,看來你終究享受不了獨有的秘密,為了補償你,就把這獨有遲來的一枝春送給你吧。」

  月明,雲淡,橋下春波綠,橋上人如玉。

  素指纖手,遞過粉色微微的一朵未綻桃花。

  那花朵如此嬌嫩,不堪風緊,顫顫巍巍,如某些無法宣之於口,只能積澱于心,於午夜夢回時辰無限徘徊的美麗心事。

  他緩緩伸手,帶著珍重的神情,接過了那朵桃花。

  接過了,一生裡,最為殘酷的讖言。

  ——***——

  微微歎息,將長劍交還祁繁,秦長歌本想責怪容嘯天過於魯莽,此時也已意興闌珊,不想再說了。

  事已至此,夫複何言。

  問題的關鍵,在那封信上,白紙黑字,證據確鑿,較之言語更驚動人心。

  秦長歌卻隱隱覺得,自己當年,做錯了一件事。

  她微微側頭看著容嘯天,當年,自己看中他忠直敢為,雖說魯莽了些,但配上祁繁的謹慎細緻,和非歡的冷靜聰慧,卻是最佳搭檔,非歡太冷,祁繁太細,遇事都容易行動力不足,很可能貽誤時機,但加上個一腔熱血的容嘯天,應該是完美的互補。

  如今看來,再縝密的思考,再細心的安排,終不抵命運齒輪的強大轉動,裹挾得彀中人血肉橫飛。

  無聲歎息著,她問容嘯天:「容先生,假如,我是說假如,是你冤枉了楚非歡,誤殺了他,你要怎麼辦?」

  容嘯天怒道:「怎麼可能!」

  秦長歌不說話,只溫柔而堅持的看著他,容嘯天本想嗤之以鼻的掉過頭去,不理這個荒謬而絕無可能的問題,然而不知怎的,那平靜的目光仿若無處不在,又似生出倒刺,刺得他不得不回過頭來正視。

  接觸到秦長歌目光,他的心突然抖了一抖,半晌,咬牙狠狠道:「我若冤枉了他,冤枉了自己兄弟,必自裁以謝!」

  一旁的祁繁一直默然看著,此時也輕聲道:「是,繁亦自裁以謝,並以黑巾覆面,至死不敢再見先皇后!」

  秦長歌閉閉眼,在心中默然歎息,那一刹間她突然猶豫,值得麼……兩命對一命?然而瞬間她計議已定,睜開眼,道:「祁先生,我聽說你麾下有個專門至離國經商的商隊,這幾年還繼續麼?」

  「有,」祁繁道,「只是他們還沒回來,大約要在三個月後。」他奇怪的看著秦長歌,道:「明姑娘,您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笑了笑,秦長歌道:「還沒回來啊……那麼,派個穩妥的人,幫我送封信給公主,我要請她幫個忙。」

  說著匆匆下筆,寫好紙條,交由容嘯天帶出,見祁繁欲問又止,遂笑道:「我請公主幫我去皇史宬查查看三年前離國的大事紀,離國遠隔大陸僻處海疆,西梁民間沒聽過這個國家的都有,國中事務,傳不到這裡,商隊又沒回國,我想知道的事無處查問,但是負責記錄西梁皇史和天下大事的皇族史料館,一定有相關記載,哪怕隻言片語也好。」

  「您想知道什麼?為什麼是離國?」祁繁大惑不解。

  秦長歌卻不想把心中那個揣測先說出來,她需要確實的證據來驗證,隱隱間,她覺得,自己當年尊重楚非歡意見,未曾將他的身世告訴祁繁兩人,可能因此已經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輕輕歎息,她已轉開話題,道:「明天我要去趙王府了,還有件事須得勞煩你現在辦。」

  祁繁對她的步步籌謀萬事底定在心的風範早已心悅誠服,再不能嬉皮笑臉,當下躬身道:「請吩咐。」

  「江太后那裡的管事大太監童舜,是不是有個老母在宮外過活?」

  「是的,還帶著他兄長過繼給他的侄子。」

  「江太后壽辰要到了,」秦長歌點點頭,一笑道:「上次我請你準備的東西,可準備好了?」

  祁繁笑道:「可費了一番功夫,玉觀音倒不是難事,難的是紫玉觀音,還要絕品的」葡萄紫「,光是為了這底料,便砸了衡記綢緞莊半年的利潤,這本就是有價無市的寶貝,凰盟的夥計大肆出動,才在一個早年簮纓巨族現今家世敗落的老秀才家裡找到這東西,再加上延請大師雕刻,嘖嘖,好大手筆。」

  「非紫玉不可啊,江太后喜歡紫色,」秦長歌歎息,「而且,不如此不能掩飾……這是我為公主準備的壽禮,賀壽那日便要送上的,但是你知道,太后不待見公主,東西雖好,她未必會供奉上,所以需要有人敲邊鼓,這個邊鼓還得敲得不落痕跡。」

  祁繁眼睛一亮,笑道:「所以,童舜?」

  「對,」秦長歌笑,「童舜一肚子壞水,但有一點好處,極其看重親情,對家人極其照拂,尤其疼愛那個名義上的兒子。」

  「您的意思是……」祁繁眼睛又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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