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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秦長歌一笑作罷,卻見素玄席地而坐,自懷裡取出一竿紫竹簫,閉目就唇,一縷簫聲徜徉冷月孤峰之間,起初清冷婉轉,漸轉高亢激越,聲震雲霄,盤旋飛舞,穿雲掠電,卻是一曲《鳳在天》。

  「昔我西梁,有鳳在天,吸海垂虹,嘉氣非煙,雙翼淩雲,目顧四野,扶搖乘風,佑我萬年。」

  秦長歌很愉快的笑起來。

  再無任何疑問,塵埃落定般的淡淡喜悅。

  嗯……當日祁繁密信裡那「搶骨者,有一蒙面白衣人也」,便是你素大幫主吧?

  啊,素幫主,你搶到的是我的螓首呢,還是玉足?

  雖然不知道今天這個非生辰非忌日是個什麼日子,但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重要到替代了死忌。

  若不是這一曲專屬於前世睿懿的《鳳在天》,我還真的以為不是我。

  微笑著,秦長歌在素玄身邊坐下,偏首問他:「她是個怎樣的人?」

  仿佛聽到了世間最難的問題,素玄竟一時怔住,想了半日才道:「我只見過她一面,她所有的事,對我來說都是傳說,然而只是那一面,我便知道,那些神奇的傳說都是真的,因為只有她配做到。」

  他斜倚在山壁上,輕輕道:「以她的身份,她本應是雍容極貴的牡丹,可我覺得那花失之於俗豔,說她清美如蓮,又覺低下,蓮花沾淤濯垢,怎適合拿來形容她?至於什麼梅花菊花,則失之于孤冷直遠,我自己以為,唯王者之香方可配之,「薄秋風而香盈十步,汛皓露則花飛九畹。」然而普通蘭花依舊是褻瀆,唯有南閩王宮供奉的「雪素黃金蘭」,才勉強可比擬一二,我去偷了來,雪素黃金蘭向來在月末子正開花,等會你便可見到了。」

  第五十九章 豔光

  雪素黃金蘭,秦長歌自然知道,南閩國花,色白如精絕美玉,唯葉尖有金黃之色,燦爛華美猶勝黃金,葉片厚重如凝乳,蕊葉皆為奇藥,幾可起死回生,便是那花開時的異香,聞之也可治病,遍國不過只有十株,除了兩株在南閩第一神奇家族,號稱「上善世家」的水氏家族所居的猗蘭穀之中外,其餘都在南閩王宮中,供在守衛森嚴的「蘭台」中珍藏,被南閩王視為心尖肉眼中珠,等閒人便見一見也難得,不想卻被素玄偷了一株來,雖然素玄說得輕描淡寫,但偷花時的艱難險絕,猜也是猜得到的。

  秦長歌笑笑,道:「王宮守衛森嚴,如何不去猗蘭穀去偷?」

  「哈,你錯了,」素玄一笑,「水氏家族那個猗蘭穀,可比王宮難闖得多,我去過,先和水家守衛打一架,覺得馬馬虎虎,江湖一流高手吧,然後遇到水家副總管,覺得熾焰的大護法可以讓位了,然後和水家總管交手三招,很想拉幫裡最眼高於頂的總堂主去和他比劃下,估計會收斂點,然後遇見水家排行最末的小公子水靈徊,咳咳……那孩子機變百出,哪有水家人的風範,險些著了他的道……最後遇上了水家那位有名得要死的繼承人,那個據說全天下最好性兒的人,三公子水鏡塵……」

  他突然一笑住口,秦長歌投過疑問的目光,素玄喃喃的,神往的道:「真是美人啊……」

  秦長歌白他一眼,素玄這才笑道:「這個全天下最好性兒的人,真不是白說的,我那時打起興兒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出手,他卻根本不和我動手,斯斯文文問明我來意,二話不說,就命人取花來送我,還將阻攔我的一堆人都很溫柔的說了一頓,說得那些人服服帖帖,一致向我道歉,決定將花送我。」

  微微一笑,秦長歌道:「好厲害的『大好人』。」

  「是啊,」素玄向後一仰,無奈道:「你說我搶也罷了,憑武力得來不丟人,但人家客客氣氣送到你手上,何況人家未必打不過你——那還是算了吧。」

  「真是摸透了你這種人的脾性,」秦長歌笑,「心明如鏡,智識似海,悲憫萬物,不染塵埃,水家三公子水鏡塵,果然是個人物……」

  她一笑住口,想起多年前那一面,淡淡梨花,其人如霜,而暗香浮動裡,他微笑回過身來。

  驚為天人。

  不遜於自己身邊那幾人的絕色,猶為超拔出塵的風姿。

  不過那次偶遇,可不是什麼愉快的場景……

  秦長歌似笑非笑的回憶中,卻聽素玄道:「不提這人了,總之,也不知是真那麼大方還是陰了我一次,害得我只好硬闖皇宮,水家我算是見識了……雪素黃金蘭種在這絕巔,我怕有人來偷,特意設了機關布了陣法,令專人常駐看守,每月末開花之時,我親自來守,好在這裡是絕巔之巔,無花無草無獵物,少有人來,我當日偷花蒙面為之,南閩丟花也沒有面子,不好意思自己大張旗鼓的找,世人並不知道有一株蘭花已經流落西梁,而雪素黃金蘭不開花,看起來和普通蘭花無異,所以到現在為止,花還好好的在,無人覬覦。」

  他轉頭去看秦長歌,黝黑的眸瞳裡映著一天月色,閃爍粼粼清光,清光裡漾著難言的心緒,「明姑娘,不知怎的,看見你,我便會想起她來,真是奇怪……其實你們一點也不象。」

  「哦?」秦長歌笑,「我差得遠,是不是?」

  想了想,素玄笑道:「論容貌,我沒見過比她更美的,但你的風姿可堪比擬了。」

  「真是榮幸,」秦長歌淺笑,「不過我還是做自己好了。」

  素玄一笑,道:「是,做自己,再強的別人,也不能代替自己的悲歡。」

  忽聽叮的一聲輕響。

  素玄坐直身子,笑道:「一個提醒的小機關,要開花了。」

  其時月上中天。

  銀河濃淡而華星明滅,微渡輕雲。

  山巔夜色,寂靜無倫,露珠滴落的聲音亦可清晰聽聞。

  遠處有幽蛩切切低吟,而近處,有奇花於月下,雅態妍姿,無聲綻放。

  這一刹的豔光逼退月光。

  漫野裡都是那如玉之純,如雪之白,如麝之芳,如金之絢。

  花形輕軟風致,如仙人之手,剪卻天際白雲,巧手盤成,蝶翼般的葉瓣如月色幽美純淨,而葉尖一點金黃之色,燦爛如正午的日光,明豔璀璨,不可方物。

  而麗光流轉奇香盈鼻,竟令人有短暫昏眩之感。

  縱是前生裡見多識廣的秦長歌,也不由輕歎:「華貴絕倫,真是造化之功……」

  一語未畢,素玄突一皺眉,叱道:「什麼人!」

  呼!流光飛曳過長空。

  猶如鳳凰尾羽,華彩流麗,揮灑出一片雪亮的光幕,當頭向素玄和秦長歌罩來。

  眩光中有人大叱:「好啊!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偷花賊!拿命來!」

  刷拉拉脆聲連響,好一片丁零噹啷,吵得人耳朵都隱隱發麻,那聲音卻清亮得像是山間無人發現的清泉,未被塵污染濁的乾淨絕倫。

  素玄衣袖一揮,秦長歌立即被穩穩送到遠處山石上觀戰。

  而那如雪銀光,夭矯長練,已到素玄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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