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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突有夜梟尖笑。

  撲楞楞的飛過樹頂。

  秦長歌抬起頭,看著天際那一輪微微泛著血色的月亮。

  那淡紅的,似乎散發著腥味的顏色,看來有如殺人無數的兵器上生出的血鏽般令人厭惡,覺得不潔。

  一抹同樣微紅的雲漂移過來,遮了半邊月色。

  秦長歌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有個人,在這樣的血月之夜裡,便行徑奇異,喜歡挑燈行走,那盞燈,鮮豔如血,如流著不絕鮮血的眼睛,在黑暗中無聲悠遊。

  一陣微涼的風掠過。

  林子裡,最黑暗之處,突然出現一點紅光,無聲漂移。

  第十九章 紅衣

  林子裡,最黑暗之處,突然出現一點紅光,無聲漂移。

  秦長歌睜大眼。

  不會吧……

  當真是想到曹操曹操到嗎?

  輕輕站起身,回復機關,將玉牌塞進懷裡,秦長歌直起腰,看著那一點紅燈,在林子中旁若無人的飄搖。

  那步伐,根本不對!

  怎麼會沒有觸到機關?

  秦長歌極慢極慢的,跟過去,隱約看見紅色的影子,挑著紅色的燈,一路逶迤走過,仔細的看去,才發現那影子是微微離地的,足底並未沾著泥土,換句話說,那人是懸浮在空中行走的。

  本應該尖聲大叫「有鬼!」的,秦長歌卻意味不明的笑了。

  是你啊……我該說,真巧,對吧?

  那人一直行到林子深處,不疾不徐的停下,注目林中一方漢白玉石台,似是輕笑了一聲,然後,輕提袍袂,姿態極其優美的,一步跨上。

  他懶懶臥倒在石臺上,紅色的燈懸掛在石台旁一株樹上,血光般的燈光照下來,雪白的石台被映得微紅,如一片被晚霞鍍上丹色的輕軟浮雲,而他就臥在雲中,姿態輕懶,紅衣半敞,長髮垂落一縷,微微擋了似笑非笑的優魅眼神。

  如一只長臥雲端的美麗火狐。

  這個男子,是那種任誰一看都會覺得心頭巨撞,靈魂飄散,失卻說話能力的男子。

  他明明臥在幽深恐怖的林中,造型怪異的石臺上,四面夜梟怪啼,樹影婆娑,石台側雜草叢生,爬著肥蟻巨蟲,經年掉落的落葉,層層腐積,散發著怪異如死屍的氣味。

  可他的姿態,便如於九天上,琉璃榻,深簾幕,淡春風,就明光璀璨夜光杯,飲絲緞般深紅顏色的葡萄酒,身前舞姬姿態翩躚,香風陣陣,而他如此隨意,只因看遍粱園美景,賞盡洛陽繁花。

  他一個眼神,連枯骨也似可瞬間豐潤肌膚,亭亭而起,作驚鴻之舞。

  月下,遊燈,紅衣,白石台,夜梟啼,百鬼哭,妖嬈絕倫,邪氣沖天。

  秦長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靜靜站在樹後,看著那妖狐般的男子。

  冷月,豔燈,紅衣鋪漫玉石台。

  他以腕支頰,眼波流動勝過月色瑤華,默默似在沉思,半晌忽幽幽道:「我想睡你很久了……」

  ——***——

  ……

  拼命咬住嘴唇,秦長歌早有準備,她就知道,這個人,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必有驚人之語。

  他又道:「你真讓人挫敗……我想睡你,還得等你死了,才能在你上面。」

  秦長歌哀憫的看了一眼那石台,這是誰家的姐妹啊,真可憐,死了還要被這流氓意淫。

  他再次嘆息,神情哀婉,「不過我總覺得,你那麼陰毒的女人,誰在你上面,都要心虛吧?他呢?他心虛不心虛?」

  秦長歌沉思……聽起來好耳熟啊……

  拍拍身下石台,他的神情仿佛拍著美人香肩,「你瞧,枕邊人未必有情義,倒是我這個被你一腳踢到一邊的,巴巴的替你收了屍,選了個好地兒給你葬了,你說,你要怎麼感謝我?」

  秦長歌環顧陰淒淒的四周,啼笑皆非,好地兒?這叫好地兒?

  「不過說收屍也不對啊……」美男手一攤,無奈得令人心痛,「你那破爛屍體,本來就只剩一把亂七八糟的骨頭……還被幾個人搶奪,誰都說只有自己配葬你……我也不知道我搶到的是你的臻首呢,還是玉足?」

  ……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毛骨悚然?

  美男一腿曲起,手輕輕擱在曲起的膝上,垂落的手指如玉簪花潔白似玉的花朵,在夜風中柔曼舒展,他婉轉嘆息的姿態,仿佛在愛憐早謝的春花,說不盡嫵媚情致,美好風流。

  說出的話,卻讓人恨不得五雷轟頂。

  「咱們分屍了你……蕭玦那裡,剩下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渣渣……哈哈氣死他……」

  ……

  蕭玦……

  ……嗯?

  敢情這倒楣的,被這流氓睡在身下,被數個男人分掉屍骨,死後還被人調戲的,自己同情了半天的女子,是,我,自,己?

  第二十章 藩王

  秦長歌難得的豎起了眉毛。

  再好的性子,看見這深夜亂林,紅衣白石,妖魅而鬼氣森森的男子大剌剌睡在自己遺骨上一番胡扯亂彈,只怕也要氣得靈魂出竅。

  不過秦長歌也就豎豎眉毛而已。

  死都死了,骨頭都爛了,他愛怎麼調戲就怎麼調戲,他願意於這血月之夜抱屍談情,也由得他。

  跟他,跟玉自熙討論道德是非,就象和豺虎討論要不要改吃素,白搭。

  不知道別人,還不知道他?

  名動西梁,號稱西梁第一絕色,功勳彪炳的開國功臣,本朝唯一的一位外姓藩王的玉自熙,外人都只看見他無盡尊榮無上輝煌,她秦長歌卻很早就知道,所謂光鮮亮麗熠熠生輝得能刺瞎人眼睛的靜安王,其實既不靜也不安,就是個自戀跋扈,很會失眠,血月之夜會血脈躁動,然後挑盞燈四處亂竄嚇死人不賠命還會說你活該的變態。

  不過她不計較某人,某人卻未必肯不計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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