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凰 | 上頁 下頁
一五


  小歐子不明所以的低頭一看,倒抽了一口涼氣。

  血,很多的血,匯流成細細小溪,蜿蜒如蛇般從前方緩緩淌來,宛如有生命般,逼向兩人腳下。

  從這裡,到行刑的院子,還有十多米遠,一個人能有多少鮮血,這樣漫長的流過來?

  秦長歌抬頭,閉了閉眼,她知道自己來遲了。

  沒有任何蓬勃的生命,能夠經受這般大量的失血。

  撥開小歐子,秦長歌淡淡道:「你別和我一起,仔細連你也倒楣,尋個地兒呆著去。」一邊快步進院。

  院內月光如洗,襯著鮮血如錦,滿院泥塑木雕的宮人,瞪視著刑凳上那慘不忍睹的「人塊」。

  那已經不能算是完整的人體,零落翻卷的肉塊和被血水浸透的黑髮糾纏在一起,從頭到腳已經沒有一塊白色的肌膚,破爛如血絮的身體之上,太監的重鞭仍在不停息的甩落,每一下動作,都帶飛細小的肉屑,有的地方已經露出森森白骨。

  那無力的軀體被鞭力帶得不停的震動,鮮血因此流得更急。

  見有人進來,太監愕然停手,秦長歌已快步過去,看也不看便脫下披風,遮擋在錦雲身上,那月白披風瞬間鮮紅,秦長歌俯低身體,半跪在血泊裡,湊近錦雲唯一還算完好的臉,輕呼:「姑姑,姑姑……」

  她聲音低而淒切,響在靜默的院裡,有人低低的啜泣起來。

  兩個執刑太監,一個默默停手退開,另一個卻豎起眉毛,尖聲喝道:「賤人,滾開!」

  臺階上,胡嬤嬤冷冷道:「明霜?你還敢回來?」

  秦長歌根本不理會這些人聒噪,伸手去把錦雲的脈,隱約間還有一線遊絲般的氣息。

  想了想,秦長歌不再呼喚,立即去解縛住錦雲手腳的繩子。

  「呼」一聲,淩厲的風聲當頭罩下,夾雜著那太監的怒喝:「賤婢大膽!」

  胡嬤嬤同時冷笑,喝道:「連她一起打死!」

  「啪!」長鞭及體,衣帛裂開,血色泛出,秦長歌肩頭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她卻看也不看,只快速的一一解開繩索,伸手到錦雲腋下將她輕輕托起,極小心的想要背起她。

  啪!又是一鞭,這次直沖著秦長歌的臉,秦長歌靈活的一甩頭,長鞭勾住髮髻,那太監發力一扯,髮髻散開,黑髮頓如流水傾瀉,披了一肩,紛紛揚揚落在錦雲臉上。

  仿佛奇跡般,錦雲竟然緩緩睜開了眼。

  她奄奄垂死,卻目光清明,那般清淩淩的眼光看過來,那太監竟怔了一怔,退後一步停了手。

  秦長歌輕輕微笑,道:「姑姑……你受了點傷,我帶你去請公主醫治……」說著背起她,錦雲卻道:「放……下……」

  怔了怔,秦長歌轉身,尚未來得及說話,卻見錦雲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氣力,居然自己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鮮血立即從她各處傷口奔湧,迅速在地下彙聚成一小攤,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裹著的披風,目中居然露出了欣慰之色,慘然一笑道:「……謝謝你……」

  心中一慟,默默無言,而殿口處有人嘆息,秦長歌一回首,見文昌滿面悲憫,立於門前。

  只是這一回首的刹那。

  錦雲突然拔足前沖,大呼:「寧做鬼,誓殺汝!」

  叫聲淒厲如從九幽地獄衝殺而出,帶著沖天的血氣和赫然的怨氣,如利劍般穿裂積壓於這黑暗宮廷的重重雲霾,擊中雲後那一輪顫抖的月亮,撲啦啦的噴灑上一層血光。

  「砰!」

  一聲悶響。

  她狠狠撞上玉石簷柱!

  血花和腦漿如大幅潑墨,鮮紅粉白的豔豔綻開,灑在雪白的石柱之上。

  鮮血濺飛三尺,濺到階上胡嬤嬤腳下,她尖叫著,臉色慘白的跳下臺階。

  秦長歌未及扭頭,那一聲悶響已令她僵住。

  攏在袖內的手指一收,目中冷芒一閃。

  霍然回首,秦長歌已撲到軟落在地的錦雲屍身前,一殿的宮人都被這慘烈的一幕驚住,奪魂攝魄僵木無語,秦長歌長髮披面的撲過來,所有人都忘記了反應。

  手一伸,背對著眾人勾起錦雲屍身,秦長歌拔下她髮髻上尖利的發簪,牢牢插進錦雲緊攥成拳的手中。

  輕聲道:「走……我帶你去報仇。」

  負起錦雲,估算了下位置身形,秦長歌緩緩前行,四面宮人紛紛驚惶退開,掩臉不敢正視。

  秦長歌不看任何人,剛才,所有人的位置,她已經看得清楚。

  胡嬤嬤躲在宮女春晴的身後,藏得嚴實。

  嘴角一抹冷笑,秦長歌步履緩慢而蹣跚,她故意將步子放得很重,聲音拖得幽沉綿長,輕輕道:「姑姑,你且看著……姑姑,你現在是鬼了,那欠了你命的,別忘記……姑姑……活著不能報仇,死了總可以了……」

  有幽風貼地盤旋,卷起落葉,簌簌的宛如幽靈的腳步。

  夜梟戴著一輪慘紅的月亮,在殿頂桀桀笑得更歡。

  四面眾人身處血肉狼藉之地,眼看著秦長歌一路行去背上屍身滴落的鮮血,彎繞虯曲如同符咒,聽著她陰測測語聲如從地府傳來,想起錦雲臨死前的那句話,都不禁齊齊打了個寒戰,從心底泛起冰水般的涼意,睜大呆滯的眸子,驚惶的望著四周深不見底的黑暗,只覺得那些暗影之處,似乎潛伏著無數魑魅魍魎,正在等待召喚蠢蠢欲動。

  想不看,卻如心神被拘般死死盯著那滴落的血,想逃,卻雙腿如被縛般綿軟得抬不動腳步。

  秦長歌已行至春晴面前,那宮女膽怯的退了一步。

  秦長歌突然好似力竭,腿一軟,斜斜一栽。

  身後的錦雲屍身頓時向她們歪落。

  尖聲慘叫著,春晴雙手掩面不顧一切的逃開,胡嬤嬤驚得面色慘青的臉立時露了出來,她眼見著錦雲血肉模糊沾著腦漿的屍身向自己撲來,撲鼻的血腥氣令她心膽俱裂幾欲發瘋,她啊啊的語不成聲的叫喊起來,拼命想逃開,裙子卻不知被誰踩住,而錦雲的屍身已經栽了下來,沉沉壓向她,鮮血滴落在她臉上,恍惚間那被燙傷的慘不忍睹的臉突然睜開眼睛,齜牙向自己一笑。

  啊!!!

  驚天動地的慘叫,胡嬤嬤胡亂揮舞雙手拼命廝打,想要將那可怕的臉拂開,隱約看見秦長歌似乎一臉驚惶的也撲了過來,好像要去扶錦雲屍身,紛亂中變幻的紅黑光影裡她昏亂得看不清一切,不知怎的咽喉突然一涼,似乎也沒怎麼疼痛,全身的力氣卻突然如流水般都奔泄而去了。

  狂噴的鮮血濺起丈高,那輪微紅的月徹底變成了血色。

  胡嬤嬤躺在地上,眼睛幾乎瞪出了眼眶,瞳仁卻已經散了,她身上壓著錦雲的屍身,那屍身手中一隻寒光四射的金簪,正正插在她咽喉。

  她死了。

  四散逃開的宮人太監,僵僵的呆立著,看著這詭異恐怖的一幕,如死般僵滯沉凝的氣氛裡,人人面色冷白如鬼,良久,砰通一聲,一個宮女栽倒在地。

  她被活活嚇暈了。

  又是「砰通」一聲,卻是響在內殿的,眾人呆呆望去,卻見柔妃倒在門檻上。

  她本已睡了,聽見喧鬧出來看,正看見錦雲屍身撲向胡嬤嬤的那一幕。

  嬌貴的妃子哪裡經得起這個,一聲不吭的便嚇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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