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凰 | 上頁 下頁


  床下暗格有匕首,是唯有她和長歌才知道的秘密,當年,她困于深宮鬼蜮,夜寐多夢,時時輾轉不安,長歌給了她一柄匕首,又為她在床下制了暗格,設計了極精妙的機簧,勸慰她道:「神兵利器,向來有鎮邪伏魔之效,壓於枕下,可保一夜安眠,若遇上什麼不利事體,有此機關,也可防身一二,只是千萬不要對任何人洩露,否則機關也就不是機關了。」

  她牢牢記住這話,多年來未曾對第二人言,如今這陌生的,裝扮恍然是當年長歌的宮女,如何會知?

  一個念頭閃過她腦海,驚得她渾身一炸,忽地捂住了嘴。

  而秦長歌已微笑注視她,道:「文昌,故人來訪,別來無恙?」

  話未說完,文昌一個翻身忽地滾下了床。

  秦長歌呆了呆,接著便見文昌急急的去關門掩窗,赤著腳奔來奔去的查探四周,不由失笑,道:「放心,御花園的紫草和百里香,我經過時順便采了些,撒在外殿的燈燭旁,你殿中的人,今夜托你的福,都有一番好睡了。」

  文昌停住,背對著窗戶往後一靠,雙手反背壓在窗上,目光似驚似喜的望著秦長歌,低低道:「你今夜,是附在這宮女身上顯靈麼……宮中對這些鬼魅之事極為忌諱,若被發現,這宮女性命不保,所以我不得不小心些。」

  秦長歌上前,拉住她的手,微微一笑。

  「不,是我,我回來了。」

  第十章 死因

  我回來了。

  一句話如巨石投入平靜的湖泊波心,蕩開層層圓暈,皺褶出文昌此刻震撼的神情。

  她呆立在當地,眼前一黑。

  她以為自己驚訝或歡喜得暈了,結果定定神才發現是秦長歌在調弄燭芯。

  微微俯身,秦長歌取過金撥子,輕輕的撥弄燭芯,暈黃的光影直射上她容顏,反而令得她眉目更加朦朧不清,而身後牆壁上投射出大而散的光斑,光斑內人影虛化,影影幢幢,更添幾分幽深神秘。

  將金撥子拿到眼前,注目半晌,秦長歌微微笑道:「我不知道如今的世人是怎樣看待睿懿皇后薨逝這件事的,在他們的想像裡,那不過是國母享盡尊榮,壽終正寢,唯有我知道,那一夜,所謂算無遺策的開國皇后,很可笑的死在一個專用於撥弄燭火的小小的金撥子下。」

  渾身激靈靈一顫,文昌聲未出口音已啞:「皇后……」

  「小小的金撥子,裝在她的嬌兒,僅僅一歲,剛被封為太子的蕭溶身側的機關裡,而機關的機簧壓在蕭溶身下,那是一個連環機關,當太子睡醒哭鬧,皇后很自然的將他抱起輕哄時,本被太子身子壓著的機簧立即彈開,帶動身側機關,極近的距離裡,角度精准的正正射入俯身向著嬌兒,亦向著機簧的皇后咽喉。」

  她語氣淡淡,仿佛在說著別人的事,仿佛那詭異的殺著,死亡的結局與她無關,文昌卻已經軟軟的倒了下去。

  她努力支撐著身子,死死抓住窗櫺,手指筋骨畢露,驚駭的聽著當世以來足可震動天下的宮闈秘聞,聽著那一直被傳得絕頂神秘的睿懿皇后的死亡真相。

  想過很多種皇后的結局,總覺得那樣的人,什麼人什麼手段可以置她於死地?總覺得斯人已逝,註定這將是無解之謎,只是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今日竟於這不可思議的情形下,聽受害人本人,親口描述那陰森驚怖的一幕。

  「……她向來機敏,多少年血海風浪裡闖過的人,怎麼會輕易為人所乘?但任何慈母對著嬌兒,都難免心生柔軟,放鬆警惕,金撥子射來,先向著孩子頭顱,頭顱之後是她的咽喉,她沒有選擇,只能先拋開孩子,然後,她咽喉一冷,一切都已來不及。」

  「……她中招,立即後退,當時她還未死,還在欲圖反擊自救,誰知道身後妝台,突然彈出利刃,自她背後紮入,自腹中透出。」

  文昌的眼淚,已經滾滾的落了下來,秦長歌不為所動,繼續漠然道:「她當時已知必死,也知道中了人處心積慮的埋伏,絕望之中,她不退反進,拼命撲到床前,對著不知母親瀕臨死亡,猶自咧嘴微笑,張手紮腳等她來抱的兒子便是一掌!」

  「啊!」文昌驚呼,「蕭溶……蕭溶……」

  秦長歌一直平和如面具的神色裡終於有了一絲縫隙,宛如水波般一搖的表情,瞬間消逝,繼續道:「她將不再動彈的兒子拋到一邊,用盡最後的氣力,倒在床邊,最後的意識裡,她看見有人輕輕走近,用金撥子,挖去了她的雙眼。」

  她緩緩伸手,輕觸自己眼皮,似乎想用隔世的觸摸,去重溫記憶裡那一幕驚心動魄無比慘烈的場景,鮮紅的天地,一襲似乎比血色更鮮豔,但再也辨不清顏色的袍角,溫柔伸出的手指,尖銳之物探入眼眶,眸子被血淋淋抉出,黑暗永久降臨。

  文昌扣緊手指,張大眼,眼淚卻已不再流下,她看著秦長歌,半晌,輕輕道:「長歌,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來的,但我知道你是她……這幾年,宮中人都說你是和陛下有爭執,自己離開了,只有我知道,你一定是去了,但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去的……這麼慘……

  第十一章 迷局

  秦長歌笑了笑,注目燭火飄搖,在地面塗了一層淡淡黑影,姿態千奇百怪的猙獰,形如鬼魅。

  她直起身,緩緩踱步,一步一步,輕輕踩在那猙獰的黑影之上。

  「死就是死,慘或者不慘,沒什麼區別。」

  「可是文昌,你說,我的死法,是不是很奇怪?」

  秦長歌微笑轉身,眼底卻沒有笑意,溫柔的道:「我的寢宮,從無人可以隨意進入,因為到處都是機關,那日蕭溶入睡,我怕吵著他,便留下他一人睡覺,兩名宮女在寢殿門口守著,我離開不過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內,誰能潛入寢宮,避過我無數機關,再布好這般精巧的機簧,對我一擊必殺?」

  「我被擊中後立即後退,是我記得妝台側的抽屜夾板裡,有設計的飛刀,誰知道那飛刀卻從妝台正中飛出,倒變成我自己撞了上去,是誰,在那短暫的時間裡,佈置好一切,還能從容改掉我的機關?」

  「算好我最疏於防備的狀態,算好機關角度,甚至算好我的武功反應,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能發揮到什麼程度,會以什麼姿勢什麼方向撞上妝台——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是什麼樣的人,能夠做到這些?」

  「最後那抉去眸子,更是奇異——我已必死,何必多此一舉,他是要掩蓋什麼,還是怕我發現什麼?」

  「文昌,」秦長歌深深注目早已失去說話能力的文昌,一字字道:「前生裡睿懿之死,絕不是簡單的仇殺,其間必然牽扯到某些陰謀和潛因,而殺死我,也絕不是隨便什麼人一個人就能做到,那日我雖然只感覺見到一個人,但我敢發誓,能做成這件事,能在短短一刹間將我殺死的人,世上還沒生出來,那樣狠絕俐落,步步算計的強大殺局,必然是多人合作的結果。」

  文昌淒然一笑,道:「是的,宮中上下,誰不知道你能耐,大家都覺得,誰能殺死你?所以才沒有人相信你是死了,私下裡流言傳得滿天飛,陛下也……長歌,你既回來,你打算怎麼做?」

  懶懶往錦榻一靠,秦長歌似笑非笑。

  「還能幹什麼?報仇唄,我既然回來了,還讓他們繼續高枕無憂的過日子,那怎麼可以。」

  文昌肅然道:「那麼,長歌,需要我做什麼?」

  秦長歌瞟她一眼,忽道:「你已守寡多年,在宮中居住,其實於理不合。」

  苦笑了聲,文昌道,「我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可惜陛下不肯挪我出宮。」

  「不需要出宮,」秦長歌站起身,「你這金甌宮的位置,位於宮城中心,很不方便,我記得上林別苑有皇庵,原是前朝老太妃出家祈福所住,老太妃去世後,便空了下來,你可願意去?」

  文昌點頭:「那是最好不過,可是陛下不肯同意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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