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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殊太妃死了,他怕權禹王以她來威脅自己的兒子,喝了一杯清黃色的熱茶便去了。她只溫和地與我說了兩句話就去了,她的神情是祥和的,也是無奈的,悵然的。

  殊太妃一直是一位溫柔識禮的女人,這樣的她才生出了像端豫王那樣優秀的兒子。如果沒有我,也許殊太妃早就做了皇后,十二皇子也早當上了皇上。

  殊太妃,我是不是更應該死。如果我早預知了現今的局面,我不會吝惜自己的生命,可是現在我連死的選擇都沒有。

  我讓元遙離開京都去幫助端豫王,還讓他捎了口信,殊太妃,他的母妃現在好好的,在爾玉宮裡,我將她保護得好好的。

  過了幾日在權禹王的援軍趕到後,雙方開始陷入了漫長的激戰,但端豫王大軍向北行進的步伐依然在逐漸推進著。

  我不敢給端豫王寫一封信,也囑咐九珍絕對不要這樣做,我怕他的回信會落他人之手,或者洩露什麼。一向不信佛的我,卻每日在佛像前長跪不起,為他念經祈禱。

  隨著端豫王大軍越來越多攻佔城池的消息傳入京都,之前對端豫王不看好的人開始變得沉默,之前舉棋不定的人風頭開始轉向端豫王,連後宮的宮人都越來越抑制不住地悄悄議論說,這大胤江山不換姓但恐怕要改名了,又說現在的皇上不親近後宮,換了一個皇帝也未嘗說不定是她們的出頭之日。

  當端豫王的大軍離京師越來越逼近,就意味著他離那金鑾大殿上的寶座也越來越近。端豫王不斷勝利的消息使我終於有一天開始想一個問題,當端豫王奪得天下的時候,他會做些什麼?他會殺了權禹王,然後將他的孩子們趕盡殺絕。他會像權禹王那樣將淩氏和尤氏抓起來重重治罪。他會大封群臣,重組後宮,而我既然不願意當權禹王的皇后,我也不會當他的皇后。

  外人常稱讚端豫王之仁,而我看未必是這樣。也許這樣說很傷人心,但他以一己念想,將大胤百姓捲入戰爭的塗炭,在無論是寫輸還是寫贏的戰場上無一例外的屍橫遍野,國家動盪不安,引得多少像南贏王這樣的野心家蠢蠢欲動和鄰國的暗中覬覦,這並不是我想看到的。

  52、抉擇

  入冬時分,端豫王大軍進攻到沁城,遇到了向來以剛正不阿著稱的城守李則。我對此人稍有耳聞,是因為在孝宗時他曾經向顓福直言阻止南郊行宮的擴大,只是當時顓福孝順,沒有聽取他的意見。李則正直得偏乎固執,他死守城門,又不斷收納戰敗的散兵游勇,將端豫王隔絕在城門外達數月之久,與其形成抗爭之勢。

  起義之師貴在速戰速決,僵持得時間久了,軍心便開始動搖,並且時值冬季,露營士兵多有凍傷,路上糧草供應不及,拖得越久對端豫王來講形勢越是不利。

  不久之後淩昕率西南援軍風火趕到,恭慶王的將領康端守湖州卻輕敵大意,禁不起嘲諷而貿然出城迎戰,淩昕殺之破城。

  此後局勢急轉直下,一下子變得對端豫王不利,端豫王開始由攻轉守。

  我心也跟著惶惶然,急忙吩咐宮人再去打聽新的消息,而過後的幾天傳來了淩昕又收復了幾個失城,端豫王則幾攻沁城而不下。

  我想我不該眼睜睜地看著端豫王陷入不利的局面,我應該做點什麼,但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那麼對另一個人意味著什麼。

  我心神不寧,我在屋子裡不安地踱著步子,我難以決斷。

  不知何時姊突然闖了進來,我許多年沒有見過她了,剛開始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眼前的這位尼姑是誰,等辨認出是姊眉眼的時候我不由得怒從心起,開口欲責問是誰將她放進來的。

  沒想到姊開口便說:「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等死麼?」

  我驚愕地看向姊,她口中的這個他肯定不會是她的丈夫權禹王。姊,這麼多年你的心意依舊還沒變嗎?哪怕現在你還心系著他,而因由只是因為當初的一把傘。

  多麼可笑啊……我們姊妹向來看不上對方,水火不容,而現今這後宮恐怕唯有我們兩人有共同的心情,就是都在擔心著端豫王。

  我冷冷地看向姊,諷刺她說:「姊你是以何身份說這句話呢?」

  你作為皇上的妃子,是以何身份為端豫王擔心呢!你有這樣的資格嗎!

  姊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受辱,但她已不在乎這些了,她繼續急切地說:「李則等人根本不是在為權禹王效命,他們只是在維護正統而已!用你的身份,用你皇太后的身份,發佈詔書,告訴天下人端豫王才是孝宗駕崩後你心中所選!權禹王才是最初的篡位者!端豫王他只是缺少一個明正聲討的理由,你若支持他天下人也會站在他這一邊,那麼形勢將大大不同!」

  我聽著一向不問政事的姊在這激動地分析,心中喟歎,姊連你都知道的事情,難道以為我沒想過嗎……可是我真的可以昭告天下,權禹王乃實際篡位者,讓他轉而陷入眾叛親離,萬夫所指的境地嗎。

  我發現我與權禹王之間已經不再是用愛與恨兩字可以說得清的了,端豫王要斬草除根的對象裡有我兩個兒子,我與權禹王之間的牽絆已經理不開又割不斷了。況且真的是端豫王登位,誰能說這對我來講不是又一次重蹈覆轍,端豫王的正妃已經陪伴他多年,雲妃也是,而且還養育著他唯一的子嗣,他的後宮就真的有我容身之地嗎。

  我緊攥著手盯著姊,多年埋藏於心中的質問使我突然聲嘶力竭地喊道:「你心裡根本就沒有一點權禹王,那麼當初為什麼還非要嫁給他!」

  姊先是怔了一下,然後她笑了,她的笑容是悽楚的。

  「正因為端豫王不是我的,所以你不要他;如果我們在一起了,你不會跟我搶他嗎?你敢說不會嗎?!」

  我啞口無言,我不想想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我沒有回答她,我重新以痛恨的語氣質問她:「身為他人婦,卻還念念不忘別的男人,這樣不知羞恥的女人憑什麼在這對哀家指手畫腳!退下去,哀家不想再看見你的臉!」

  「你就是因為厭惡我所以才不肯幫他嗎?」姊不可置信地說,「是不是正因為我請求你所以你才更不會做這件事?啊啊,那當做我沒說,可是你應該知道端豫王對你的心意如何,你怎麼狠得下心看他……」姊根本就不明所以,一味自己在那慌亂著說。

  我看著眼前這個心緒混亂,瘋瘋癲癲的女人,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悲有些可憐。她還依舊那麼可恨,將我現在猶豫不決的事情□裸地挑明開來。

  多少日子,我坐到書案面前,幾次抬筆又幾次落下,鳳璽靜靜地躺在右邊,沉重得我不敢去抬。有幾次我甚至暗自希望權禹王什麼時候會派人再將它帶走,那麼我就可以不用愧疚地下令讓朱光弼的駐軍、南宮氏統轄的地方軍及巫朗哈穆的借兵去馬上支援處於不利形勢的端豫王。

  可是沒有,我甚至懷疑權禹王是不是太忙忘了這事,還是他那麼信任我不會做背叛他的事情來。

  看著鳳璽我想起以前曾試圖瞞著權禹王悄悄送懷有身孕的碧澈出宮,那個時候我傷害了他,我曾對他發誓不會第二次背叛他。我雖並不是什麼高尚之人,但亦從未想過違背自己說出口的誓言。

  佛家說得不到是一苦,那麼難以抉擇比之又如何呢?

  在此時,我以往一切的聰明才智都沒能幫得了我,我六神無主,我只有找來鏡明,我希望他能說個解決之道,哪怕是我不願意聽到的主意。

  可是連那個只重利益不談情分的鏡明都只是說:「小姐這是才難為奴才啊。這場戰爭,無論是誰贏,輸的都是小姐。奴才還能出什麼主意呢,奴才不相信有輸得輕和輸得重的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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