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大宮·玉蘭曲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不……她只是留下一條命而已,既然貞蓄尼師這麼保證。她是皇帝的姐姐,她說的話我不可能不考慮。況且……如意你跟了我這麼久,如果你認為我會殺了姊那麼就實在太愚蠢了。痛快的死是一種解脫,那是對姊的賞賜,痛苦的活著才是一種折磨。還有,善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我不能不顧慮她的心情……」

  我向權禹王為姊求情,再一次向他展示了我的寬容與大度。加上皇后也從旁勸說,她雖然對姊逐漸不滿,但畢竟之前的情分還在,更看在她那未成年兒子的面子上,所以姊免除一死,以尼姑之身留在了冷宮,廢除靜淑妃的封號,貶為庶民。她的家人——大娘和淡承嗣被沒收家財,趕出京城,而大娘聽說姊已經落了發,尚未來得及離開京城,就大病一場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感覺整個人放鬆下來,再沒有,再沒有可以擾亂我心的事情,以後一切都將順心如意。

  「今日太后娘娘似乎格外的容光煥發呢,許是遇到什麼喜事了。」梳頭的侍女欲討我歡心說。

  我在銅鏡裡左看右看說:「這以後啊,天天都該這樣……」

  「那是自然的了。」侍女笑著迎合說。

  這時我從鏡中瞄見善善走了進來,她臉色不大好看,神情有些沮喪。已經不再年輕的善善身體發起福來,面容也早爬上了皺紋,臉色發黃,雖然一直進補上好的湯藥但血氣不足的病症卻一直不見好轉。我對身旁的兩名宮娥使了眼色,她們慌忙上去欲扶善善入座。

  善善揮手制止她們,嘴上連聲說:「不用不用。」但坐下時卻費了好大的力氣,不免有些喘起來。

  我看著她這樣又是心疼又有些氣惱,語氣不免尖酸地說:「看你,一大把年紀還去自討沒趣。你剛才過去看姊了吧?她這個人一向是這樣,從來不會領別人的好意。」

  善善不免抹了兩滴眼淚,感慨說:「唉,老奴能怨她什麼呢?本來也是大好年華卻剪了頭髮,怪叫人心酸的。」

  我想善善見到姊那個樣子,是覺得對不起我父親吧。還有她悄悄捎給淡承嗣一些財物的事情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年輕大了的善善,越來越模糊了對錯的概念,相反總是以感情來判斷,我不忍心去指責她什麼,只是我不理解,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對那個男人的感情為什麼沒有一點變淡,甚至還越來越深了呢,甚至還要負擔起這個男人的家人。聽說她與我的父親,只有一夜的姻緣不是嗎。

  我走到善善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她的手不再光滑細膩,我像哄著小孩子般對她說:「善,她做了那樣的事,現在能活著已經是萬幸了,很大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你已經對得起她了。別再想這件事了,好嗎?你該找那些宮人陪陪你,找些樂子,這樣我也才放心。」

  善善控制了自己的情緒,點了點頭,回道:「對不住小小姐了,讓您擔心,老奴最近實在有些多愁善感了。」

  我搖了搖頭,又勸說了她一會兒,過後就命人帶善善下去休息了。

  我發現我實在不能不厭惡姊,哪怕她現在應當是無欲無求的出家人。她縱然恨我,甚至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但是對善善,那樣一把年紀帶著善意而去的善善,她又何苦以那樣的態度去對她讓她傷心呢?也許她是想這樣讓我痛苦吧。

  從那件事情以後就還沒有看過姊,我對宮人說:「我們該探望一下那位出家人了。」

  冷宮必定是蕭條、破敗的,哪怕御花園的花兒開得是多麼絢麗,也與這裡無關,那完全是兩樣的世界。而姊在冷宮中的尼庵與貞蓄尼師的竹青庵更不可相提並論,門前連像樣的竹樹都沒有,只有雜草縱生。

  因為是待罪之身,又是出家人的身份,所以身邊連服侍的丫頭也沒有。年歡去敲門,張開門的正是姊,我一眼瞧見了她那及肩的短髮。

  姊見到了是我們一行人,大吃一驚,幾乎是同時砰的一聲關了門。

  隨行的人皆想不到會如此,互相看了看,而對姊這樣的行為我卻並不大驚小怪,只冷冷地高聲說:「貞靜尼師是想讓哀家叫人把門踢開嗎?」貞靜是貞蓄尼師為姊落髮時給她起的法號。

  一時間的鴉雀無聲,過了一會兒姊蒼白著臉再次把門打開。

  我想她一定不想讓我看見她的落魄模樣,所以她佝僂著身子低著頭。本來我們姊妹的身高相差不多,可是當我走到她身邊時,我覺得我在俯視著她,我以諷刺的口吻說:「佛家子弟可以將來者拒之門外的嗎?」

  接連的一些事情也許使姊的精神接近崩潰了吧,她一下子跌坐在門檻,捂著臉哭道:「你還來幹什麼,來幹什麼……難道我都現在這副模樣還不夠嗎?」

  這時四下的人都悄悄地退下了,不知為什麼,看到姊現在的這副樣子,我絲毫沒有憐憫之情,但是也沒有我想像中那種暢快的心情。今天就應當是我們姊妹相對這麼久以來最後的結局了吧,過程讓人痛苦,勝利又來得輕易,從此我的恨將再無寄託,對於這樣的結果我有些悵然若失。

  我幽幽地說:「姊你為何如此蠢鈍呢?像你母親一樣的蠢。當初竟然還想著調換我賞賜的花,可有什麼用呢。當初東吳的周瑜曾發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我不明白,論相貌、學識和心智,我都要遠遠勝於你,父親為什麼要生下你疼愛你呢?」

  姊此時還沒有從悲傷的情緒中恢復過來,她帶著哭腔斷續回道:「因為我是他唯一的女兒……他從來沒有承認過你。你現在將我陷害成這個樣子,父親在天有靈一定不會饒了你的……」

  姊的話激怒了我,我伸手狠狠地扯住了她的頭髮,那也許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她整個臉仰視著我,她的眼角還有未流完的淚水,她卻扯著笑容倔強地說:「難道我說的話不對嗎?你只不過是父親眾多小妾中的一位生的孩子,你和你那地位卑微的母親永遠不會出現在淡氏的族譜之中……若不是因為你娘,爹爹就不會那麼早死,他會和我娘一直過著伉儷情深的日子;若沒有你,我現在還過著大家閨秀的生活,會嫁給心愛的人而不會是現在這樣痛苦……」

  聽她這麼說,我不禁大笑起來,「這就是你一直以來的心裡話嗎?是我娘和我造成了你們的不幸?那麼誰來給我們公道呢!」

  姊逐漸從自憐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她恢復了一貫的神態,語氣也尖刻起來,「你和你母親就是願意搶別人的東西……之前十二皇子對我好,你偏要奪卻又不要他,現在又爬上權禹王的床……」

  「住口!」我甩了姊一巴掌,聲音清脆無比,「這根本輪不到你這個不受丈夫寵愛、每日守活寡的女人說什麼!」

  「那我也是由太后欽點嫁給權禹王的妃子……你呢?表面看起來風光無比,實際每晚偷偷摸摸!我雖沒見識過你們的醜行,但笨想你若不出賣色相,權禹王也不會將太后的權力還給你!」

  是誰說的姊性格內向,溫文爾雅呢?而她在我面前惡狠狠地瞪著我,惡毒的話字字都剮在我的心上。我順了順呼吸,不能被她激怒,她也就能逞這一時之快而已。

  「姊你以為還能像以前那樣刺激到我嗎?可是現在切切實實失敗的是你。不管我用了什麼手段,也總比你現在這副樣子要強。噢,出家人可以像之前那樣說惡毒之語嗎?不會爛掉嘴角或下地獄嗎?」

  姊被噎到了,她站起身來,拍拍她土黃色尼衫上的塵土,語氣疲累地說:「你請回吧!我們姊妹之間的仇恨永遠也無法改變,不!我從來沒有當你是我的妹妹。你來無非是想看我落魄的樣子,來嘲笑我,可惜我告訴你你辦不到,我根本對權禹王沒有感情!我更不在乎那些榮華富貴,現在反而一切都好。你繼續當你的太后,但你恐怕也殺不了我,以後誰笑到最後還很難說!」

  「你的意思是還把希望寄託在你兒子身上嗎?哀家來也是想告訴你,少打四皇子的主意!不管發生什麼情況,戈敏都不會再有希望,若是四皇子有個三長兩短,哀家就拿他來陪葬!」

  姊渾身一震,她緊張地說:「你想把敏兒怎麼樣?他還只是個孩子,你不能這麼沒有人性!你陷害我的事我根本沒有和他提起過,他什麼也不知道……」

  「什麼叫哀家陷害你?若是真想保住你兒子的命,剛才竟還敢那樣對哀家說話。老老實實地在這裡待著,也許你兒子還能免除一死,否則哀家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當怒氣衝衝的發洩過後,姊意識到她的兒子還在我的掌控之中,一下子頹喪下去。

  「你若是還有半點良心,就不該將我們的恩怨牽扯到敏兒,何況他平時還那樣親近你……」

  「哀家剛才說了,這取決於你。以後善善若再來看你,少擺出怨氣沖天的樣子。你與你兒子也不可以私下再見,別想動什麼其他的手腳,否則別怪哀家不客氣。」

  姊此時也只有隱忍而無力地點了點頭,屈辱的淚水又再次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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