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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端豫王歎了一口氣,「別在雪地裡躺著了,小心濕氣浸入身體,要坐病的。」

  他伸出手拉我,我怔怔地看著他,我向他伸出了手,然而我不知道著了什麼魔,用力將他拉了下來。

  端豫王險些摔倒,但他緊急中將自己撐在了我的上方,而臉已近在咫尺,對方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要我吧,要我吧……我在心中呐喊著,我希望他這樣,虧欠他那麼多,也許只有將我自己給他我心裡才好受點。

  端豫王呼吸急促起來,他俯下身去輕輕親吻我的睫毛,我能感覺到他整個人渾身的顫抖。

  他略顯僵硬地親吻我的睫毛,我的鼻子,輕輕地覆上我冰冷的唇,一下又一下地親吻著。

  他那小心翼翼的態度使我更加無地自容,我淚眼迷蒙,喃喃著說:「別疼惜我,別疼惜我,本來就是人盡可夫的身子,又何必……」

  端豫王一下子停了下來,臉上盡是痛苦的神色,厲聲說:「我不許你這麼說!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

  他什麼也沒做,將我抱了起來,臉上又是恨又是疼惜。

  「我不要你這麼委屈自己,不要你為了愧疚付出自己。在我心中,你還是像小時候那樣,那麼的純真,那樣的美麗。是啊,過了這麼多年,經過這麼多事,你不一樣了,我也不一樣了。我小時候曾經發誓一生只愛一個女人,只娶愛著的女人,現在想想也許都是孩童時說的天真話,現在的我已是妻妾成群,前一陣子我甚至娶了部下的侄女為妾。但是,「端豫王將我的手放在他胸口的左下邊,「這裡永遠放著一個人,我小時候第一次見就愛上的人,我夢寐以求的女人,動也動不得。奴兮,是永遠的奴兮。」

  第二十九章 離別

  我醒了,覺得頭昏腦脹的,而鏡中自己的眼睛也是一片浮腫。我昨晚做了什麼?連自己到底怎麼回來的都記不得了。但還依稀記得昨夜端豫王說的話,心中悵然。

  恢復了神智,便覺得自己昨夜的行為實在太過輕率唐突,心生悔意。這樣不僅對端豫王不公,若是真發生了什麼,也無臉面對一心對我的權禹王。

  我喝了點茶醒酒,簡單地裝扮好,吩咐菟絲說:「你去把端豫親王叫到爾玉宮來。」

  我又恢復了往日太后的端莊和自信,我對端豫王說:「你帶九珍走的事,我不會阻止你,但是我想我們應該問問九珍的意願。」

  「可以。」

  我遣人叫九珍過來,我說聽九珍的意願,是因為端豫王是九珍的生父,我不想直接去拒絕他接走自己的女兒。但是真讓九珍來選擇,九珍怎麼可能選擇離開我而跟這個只有幾面之緣的人走呢,我希望端豫王能知難而退,死了這條心。

  九珍被帶了過來,她看到端豫王也在,因此有些拘謹,怯怯地向我和端豫王請安。

  我將九珍叫到身邊,直截了當地說:「女兒,你還記得這個人嗎?你的端豫皇兄,他說想帶你出宮到他的封地待一陣子。」

  端豫王看著九珍溫和地說:「不知道你還記得我嗎?幾年前我曾經來過。我想將《廣陵散》教授給你,你願意到我那兒去學嗎?」

  九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端豫王,低頭想了好一會兒,猶豫著說:「如果能出宮待一陣子也不錯……」

  我怎麼也想不到九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我詫異地看著她,難以置信地問:「九珍,你的意思是說離開這兒嗎?離開母后到偏遠的封地去。來回路途遙遠,我們說不定有一年多都不能相見……」

  九珍這次想通了似的點了點頭,「母后,女兒想出宮去看看。」

  我更加無法接受了,我抓住九珍有些傷心地問:「你真的要離開母后嗎?女兒,你是不是還在耍脾氣,為上次的事情怨恨母后,是不是?」

  九珍也流下眼淚,搖著頭說:「母后,上次的事情女兒知道錯了,女兒不是跟母后賭氣。女兒不想在這兒待下去了,這裡那麼壓抑,女兒想出宮看看,求母后成全女兒吧。」

  我看著跪在腳下求我的九珍,幾乎不相信她是我生的孩子。若是,不管什麼理由,怎麼可能捨得離開我,而選擇一個隻相處過幾天的人呢?我對她的教育何嘗不是盡心盡力,她的要求我何嘗不是儘量滿足,我傾盡了全部心血對她,而這塊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對我的感情竟是如此淡薄!

  我支撐不住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端豫王有些不忍,但最終也沒有收回他的要求。

  果然下午端豫王對權禹王稟奏道:「聖上,臣這次來京,除了是恭賀新年之外,還為了另一件事前來。」

  「哦?皇弟還有什麼心事,說來聽聽。」權禹王說。

  「朵頤帝姬很有學琴的天分。不知聖上可還記得帝姬抓周時,一下子就選中了臣所進獻的小木琴,連父皇都誇她日後一定會擅長音律。父皇生前對小帝姬珍愛無比,臣那時也許諾父皇將《廣陵散》傳授於她,眼見帝姬離出嫁的年紀越來越近,臣想趁此之前了卻這樁心願,望聖上恩准。」

  「這……朵頤帝姬是太后愛女,太后對這事怎麼看?」

  我看了端豫王一眼,艱難地點了點頭。

  權禹王沉思了一下,說:「雖然之前並無帝姬嫁前出宮的先例,但既然是先皇遺願,又得現太后的首肯,朕也不好再反對。帝姬出宮的事朕會著宮中上下萬全準備。」

  直到權禹王說完這話,我才真正意識到九珍竟是真的要離開我了,胸口開始隱隱作痛,難道這是上天在報應我和權禹王在一起的罪?竟然讓我體會到那種生生的骨肉分離之苦。

  轉眼間便到了正月初三,這天氣溫回升,風也不大,是冬日裡難得的好天氣,正適合馬球比賽。眾人來到宮中專建的馬球場,球場平闊坦蕩,四周有一些零星的古樹。

  球隊分為左右兩朋,上場的各五人,左朋是以權禹王為首的皇家侍衛,右朋是以端豫王為首的封地大將。他們各穿著玄色和象牙色的窄袖龍蟒獸長袍,戴襆頭,穿墨靴,右手持偃月形球杖,個個神色肅穆,威風凜凜。場邊還有一些武官騎著各色駿馬在一旁裁定或待補,賽手們勒著馬韁操縱胯下馬匹,馬啼聲馬吠聲不絕於耳。

  場地北側是觀看的席位,因為打馬球是男子之間的遊戲,此時男子裝束緊湊,行為奔放,一般是不許女子觀看的。不過權禹王說,難得過年宮中有如此盛事,我又多次向他詢問馬球,便叫了穆宗、孝宗時的太妃及後宮妃嬪一同觀看。在垂下的竹簾帷幕後面,後宮的女人們手執團扇,唧唧喳喳議論一片,她們也感覺到了賽場上的氛圍,神情又是緊張又是興奮。

  想想以前女子也曾被允許打馬球,甚至還有過男女相朋的娛樂時候,只不過在馬球場上多發生男女情動,後來女子打馬球的活動便被勒令禁止了。

  只見一名綠袍紅領的武官將一炷香點燃,象徵著比賽正式開始,觀眾席上眾人皆探身觀看,屏氣凝神。球場上兩朋整頓人馬,聚精會神地盯著中央的一枚小球,較量一觸即發。

  我的心怦怦地跳著,聽說馬球運動激烈而又危險,希望不要出什麼事才好。左朋為皇帝親隊,自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態度,而右朋也士氣高昂,毫不示弱,兩者皆有不分勝負誓不罷休的氣勢。

  這時九珍在我身邊悄悄說:「母后,您希望哪個隊贏?」

  我搖了搖頭,我不希望任何一個隊輸。

  「我希望是端豫親王贏。」九珍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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