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大宮·玉蘭曲 | 上頁 下頁
八一


  我寧願她還是天真爛漫的。雖然這個後宮是陰沉的、佈滿腥風血雨的地方,但我並不希望九珍從中學會什麼歷練什麼,因為我相信自己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她。

  反觀我自己,雖然從小就懂得很多,可是我並不快樂;所以我希望我的女兒能獲得單純的快樂。

  「傻九珍,母后告訴你,事實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新皇帝並不是太差的人,他在曲藝書畫上也頗有造詣,也許哪一天你也可以喜歡上他呢。」

  「哦……」九珍悶悶著說,然後她枕到我的膝上,語氣中帶有悲傷,「可是女兒還是很想念皇帝哥哥。那麼好的皇帝哥哥,怎麼說死就死了呢……」

  是啊……九珍的話再次引起了我的傷感。並不是因為一個人死了,所有的事情都會隨之消失。對顓福的回憶和傷痛永遠在我心底無法磨滅。我有兩子一女,已喪兩子。

  和權禹王相處的時間越久,我越能從他身上發現以前未曾發現的品質。以前我只是單純對這樣一個人心動,可是之後我發現他不僅在軍事政治上有所建樹,對於禮樂書畫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在我整理孝宗曲譜期間,他總是能發現一些問題,帶給我一些驚喜,而我可以對他說的話也越來越多。

  他有他自己喜歡的東西和情趣。

  對於後宮的女人,他以她們的行事風格去區分她們,很少評價她們的相貌。

  偶爾閒聊提及,他對眾妃嬪性格的評價往往是一針見血,不過外貌對他來講只不過是漂亮或不漂亮,卻很少去關注她們的眉毛是否修長,面頰是否紅潤。

  當發現這一點時,我突然感覺有些洩氣,因為我一直對自己的容貌是如此自信。夜色中他匆匆而來,而我早已卸妝解發,身著睡袍;白天正襟危坐,我們也只目不斜視,寥寥數語;偶然他突然駕臨,我措手不及,定是一副閒散惺忪的模樣。

  可是面對這樣的他,我反而越來越在意自己的儀容,每日精心地上妝和選擇衣飾,只希望自己在他心中不同于其他女人只是漂亮的模子,而是將一眉一眼都印在他的心上。

  他時常親吻我,甚至是在白日趁人不注意俯下身去。有時候他的嘴角會不小心印上我唇上的紅脂,看得我心中小鹿亂跳。

  白天看見他我會聯想到夜的溫存。他那沉重的身軀。他那厚實的肩背。他炙熱的體溫。他本該年老的身體卻迸發出不肯罷休的情欲。

  我們隱秘的戀情像這夏日,逐漸升溫,如此焦灼。

  善善終於回來了。

  上次的事情雖然事後權禹王叫人不得聲張,可是還是有人聽說了碧澈與宮外男子私通的事,畢竟當初權禹王拷問碧澈的事情鬧得很大。

  之後碧澈終是帶著腹中的胎兒死了。

  善善在宮中偏僻的角落被禁閉一個月。

  而元遙則沒有善善那樣幸運,他被降了幾級,不再有上殿的資格,更被嚴令禁止入宮。權禹王說他會找更好的畫師為我和九珍畫像,言語間沒有半點商量的語氣。而我卻說不出什麼,我知道,權禹王因為元遙以前殿上的話一直對他耿耿於懷,沒有取了元遙的性命已經是最大的容忍。

  比這更糟糕的是,還有元遙那性情耿直脾氣暴躁的父親,本來元遙這個獨子沒有娶妻已經令他諸多不滿,現在傳出他與宮中人私通的事情更是讓他蒙羞,已經說要與元遙斷絕父子關係,不再認他這個兒子。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如刀割。這件事的一切錯誤明明在我,可是卻讓善善和元遙受了罪。在這宮中,主子做錯,奴才遭殃。

  權禹王對元遙很忌恨,我見不到元遙,更沒有機會親口對元遙說抱歉。但我將我身邊貌美的侍女送給他,為了向他表明,除了我自己,我親近的東西都可以給你。

  而他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說沒有必要。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彌補元遙才好,這令我痛苦萬分,只想著也許以後可以找時機再勸勸權禹王。

  這次再看見善善也讓我倍感吃驚。

  我一直覺得善善還只是個中年的端莊婦人,而眼前卻是一個年邁的老嫗。

  她的兩鬢已經花白。

  我沖到善善面前,手顫抖著摸她的鬢角,不可置信地問:「善,你……」

  善善意識到了什麼,不好意思地解釋說:「那邊也沒什麼人注意,這一陣子倒忘記染髮了。」

  原來在我不知不覺間善善已經老去了。

  而我還一直將那麼多事務交給她,讓她為我的事操心,因為身邊的人我只完全信任她。

  我突然鼻子酸酸的,我擦了擦眼角,立即轉身呼喚外面的人。

  「來人哪,傳哀家懿旨,女官長善善的幾位血親兄弟子侄官職均再升一階,幾位姊妹甥女可隨意進出後宮。其家的成年男子可由哀家指婚娶貴族女子,其家的成年少女可由哀家指婚嫁貴族子弟。各地官員待其家須如皇戚,萬不得怠慢輕視。」

  「小小姐,您這是……」善善慌張地問。

  我抱住善善,傷感地說:「善,我現在處在這個位置,你卻從未向我要求過什麼。所以你家人的願望我通通滿足。我要使你的氏族成為顯赫的新貴,讓他們每個人都因為你自豪。這是你該得的。」

  善善像小時候那樣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落下淚來,「小小姐的心意,奴婢懂。」

  我和權禹王的感情逐漸加深,在度過耀眼的夏日之後,轉眼迎來了瑟瑟的秋天。

  我幾乎沉浸在那愛情之中,享受有人可以依靠的輕鬆愉快。不同于福兒時的擔憂,現在我每日只是消遣,挑選新衣,彈奏樂器,舉辦宴會,也有了更多的時間去陪九珍,指導她讀詩作樂。

  當夜晚來臨時,我褪下皇太后的外衣,與世上最普通的女人無二,無助呻吟,意亂情迷。

  然而少了夜的掩飾,現實畢竟是現實,美夢也總有被驚擾的一天。

  他依舊是這個帝國的皇帝,我是他父親的女人皇太后,世間不只有我們兩個人,還有他的朝廷、他的妃嬪、他的後代。

  所以當他明明答應我不再見姊,而今日卻再度踏入瑞雀宮時,我的心情無法言喻。

  除了憤怒,我還有什麼?還有無可奈何。他的兒子病了。

  聽說他很著急地來到瑞雀宮,帶來了宮內最好的太醫。

  聽說戈敏在病榻上拉住他的手,稚氣地跟他說:「父皇,您已經好久沒來看兒臣了……兒臣很想念您。母妃也惦念著您。您以後有時間一定要多來看看兒臣好嗎……兒臣現在都會背《春秋》了,等兒臣病好了就為您背誦好嗎……」

  聽說權禹王也是一臉的動容。

  他們的父子情深被宮中人傳得繪聲繪色。

  我聽到這些時,未發一言。

  晚上權禹王派來最貼身的侍者,告訴我白天耽擱太多時間,晚上要忙著處理政務時,我笑著對自己說,也好,難得清靜,好孤身而眠。

  權禹王的心情我懂,我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能明白父母擔憂子女的心情。

  所以對於他的行為我不想責備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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