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大宮·雛菊曲 | 上頁 下頁
一五九


  他說:「我不強迫你。我要你的身體,也要你的心。總有一天我要侮心甘隋願的……」

  「我的心……」我喃喃地說,「那真是愚蠢的想法。」

  他回頭盯著我,少了往日的輕浮和懶散,一字一頓地對我說:「我有信心。你會愛上我的。」

  權禹王奉命進宮,為皇宮運送煉丹用的漳州香木。

  我隔著薄簾,看見的是一個真正成熟男人堅毅的臉龐,做事愈加穩重圓滑,喜怒愈加不形於色。

  站在下面的,是我不熟悉的權禹親王,我丈夫的兒子。

  本來他這次進宮與我無干,我們都在小心翼翼地回避彼此。不承想有一天皇上突然傳人召我。

  我匆匆趕到養心殿,卻見權禹王跪于殿下,皇上在上面背對著我站著。

  我的心暗中一沉,小疾步走到殿中,語調平靜地請安道:「皇上吉祥。」

  皇上冷哼一聲,回頭伸手從書案上抓起一張紙扔了下來,怒道:「這是什麼?」

  那張紙飄落到我面前,我顫顫地伸手去拿,其實不用看我也知道,那股奇楠香的味道我怎麼能忘記。

  那是他送給我的第一封信,是我少女時唯一的愛戀與期盼。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你們……」皇上的臉色鐵青,指著我們聲聲質問道。

  他就跪在我的身邊,我卻不敢看他一眼。

  我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努力去平穩心中不可抑制的恐懼,一切都結束了……

  然後我又睜開了眼睛,就在要開H的一瞬間,卻聽見他在旁邊沉沉地說:「父皇,是我。」

  我吃驚地睜大眼睛,卻聽見他繼續說:「父皇,是兒臣,是兒臣先前愛慕過皇后娘娘。」

  皇上驚異地看著他:「你……」

  「在皇后娘娘還待字閨中時,兒臣曾心儀於她,於是情不自禁地給她寫了這封信表達愛慕之情。只是這封信如石沉大海沒得到任何回復,沒想到今日會在父皇手中……當初一切都是兒臣的一廂情願,皇后娘娘與父皇比翼恩愛,兒臣不想讓父皇有任何誤會,所以才如實稟報,望父皇明察。」

  皇上臉色稍緩,但依然半信半疑地盯著我問:「是嗎,奴兮?」

  我怔怔的,我不懂,我不懂一切都是我的疏忽,為什麼還要維護我,把一切的罪都攬在自己身上……你不恨我嗎?你知不知道這對你意味著什麼?在這重要的時刻,失歡於皇上,就意味著與皇位失之交臂……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強迫著面不改色地擠出那句話的:「是。臣妾當時無意回信就隨手叫侍女們處置了,沒想到如今反而被皇上誤會……臣妾惶恐無比……」

  皇上哼了一聲,威嚴地掃視了我們一圈,然後努力平穩怒氣說:「既然是以前的事,朕就不予追究了。皇后以後應該更加注意自己的修養行為,至於權禹王——朕看你以後還是少來後宮吧。」

  權禹王跪下領命道:「是。」

  他默然離開,我甚至都不能看他一眼,也不能表露自己任何的情緒,所能做的,只有無動於衷。

  當我回到爾玉宮時,已經面無人色,只是僵直地邁著步子,然後麻木地坐了下來,眼神直直地不知看向哪裡。

  善善早已聽說了一切,她一身白袍,跪到我面前,哽咽著說:「小小姐,是我失職,您處死我吧……」

  我稍稍回過神來,突然站起來,指著她大聲怒道:「善善你!」然後卻又說不出任何話,頹然地跌坐下來,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小小姐,對不起,對不起……」善善哀哭道。

  「呵呵……」我忍不住冷笑起來,「沒想到用計如我,卻屢屢栽到那個人手上……而且每次都是最陰險最致命的招數……行事完又總是隱匿其中按兵不動,讓我費盡心思也再找不出破綻……果真是人外有人……可我奴兮發誓再也不讓他有任何可乘之機,直到將他揪出來,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我緊緊地攥住了手,然後掃了善善一眼,嚴厲地說:「善,別怪我無情,法不立則無以服眾。你做事疏忽,去浣洗房行役三個月。」

  浣洗房的活是宮中最髒最累的活兒,通常是失寵犯錯的宮娥們去勞役的地方。

  善善低身叩頭道:「謝小小姐恩典。」

  其實懲罰善善無異於在懲罰我自己。從我出生起,善善就在我身邊服侍,她走了我身邊一個貼心信任的人都沒有了。

  那時正值酷暑,心神憂鬱的我終是染了病,發起了低燒。

  我已經連續三天臥床不起了,迷糊中有一股清涼的液體流入口中,緩解了我身上的燥熱不適,我本能地仰起頭貪婪地吮吸著那甘泉之源。

  一聲呻吟感歎之聲傳來,我突然清醒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王仙羨那張近在咫尺眉宇英俊的臉。

  他專注而認真地凝視著我的眼眸,問:「剛才的冰泉水好喝嗎?」

  我突然意識到方才發生了什麼,臉上一紅,心中則無比難受地轉過頭不去看他。

  他沒有介意,而是稍稍離開了身子,伸出手輕輕地放在我的額頭上,輕柔地問:「你感覺好些了嗎?」

  褪去了平時調侃的語調,我是第一次聽到他那樣認真而關切的語氣,心中不由得一動,卻又掩飾般地慌忙打開他的手,說:「不要碰我,我討厭你。」

  他拿開了他的手,輕歎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委屈呢?」

  他的話讓我身體輕顫了一下,他卻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問,只是默默地走到古琴前,揮手彈奏起來。

  一首又一首。聲音大到足以掩飾我低低的哭泣聲,足以讓我不用掩飾不用顧忌地去哭一場。

  那天我哭了一下午,直到把眼淚哭幹;那天他彈奏了一下午,直到手指血痕累累。

  秋天時,皇上的身體突然變糟,他大為驚恐,連忙找王仙羨詢問緣由。

  王仙羨沉吟一聲,故作高深地說:「服用外丹的同時注重的是內身的修煉,這樣才能內外合一,事半功倍;皇上每日每夜操勞國事,勞心傷神,恐怕不只折損了金丹的效用,更可能兩相衝突。現今的解決法子一是皇上停了丹藥,否則皇上可能就要放放政事……」

  「這……」皇上神色猶豫,十分為難。

  王仙羨接著說:「只是皇上,如果此時停用了仙丹,恐怕以前的修行就前功盡棄了……如若皇上只是暫放政事,專心修煉,一旦修煉成功,那麼來日方長,便可永享尊位……還望皇上權衡輕重。」

  皇上有些煩惱地靠在椅子上,揮了揮手,說:「容朕想想。」便讓他退了下去。

  第二天,皇上調動了人事,將自己平日裡信任的大臣提拔到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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