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大宮·雛菊曲 | 上頁 下頁
一三三


  右宰相了然,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敬佩:「娘娘遇事不慌不亂,如此沉得住氣,實在叫人佩服。」

  我輕挑柳眉,不置可否,接著問道:「那麼以眾朝臣之見,該立誰為後呢?」

  右宰相沉吟了一聲,回道:「這也是眾說紛紜,意見不一,不過總的來說,就是在剩下的兩妃——研淑妃和殊賢妃中抉擇了。」

  我輕輕一笑,說:「也許你們還不知道吧?今早下朝之後,研淑妃已經上書皇上請願出家修行,為皇上為大胤國祈福。」

  右宰相一驚,有些無法置信。

  我舒了一口氣,感慨地說:「研淑妃本就不是好鬥之人,許是皇后之死,也讓她感到世態炎涼吧……」

  右宰相點了點頭:「清翎親王之嗜好也的確讓人頭疼……研淑妃這樣做,也不失為明哲保身的好方法。」

  「那麼只剩下殊賢妃了……」右宰相又繼續分析道,「殊賢妃娘家顯貴,她的老父親在朝中頗有聲望,再加上她的兒子端豫王日漸威信,恐怕將是娘娘強而有力的競爭對手……」

  我贊許地說:「李大人真是分析得頭頭是道啊。」

  右宰相抬頭看了我一眼,驚奇地問道:「娘娘如此從容不迫,難道是早已胸有成竹,想好了應對的策略了嗎?」

  我淡然的一笑,品了口茶,悠閒地回道:「本宮又怎麼肯為他人作嫁衣呢?」

  晚上,皇上來到雎鳩宮,我慌忙迎他入座,又體貼地將一福壽紅緞方枕墊於他的身後。

  皇上靠了過去,看上去有些疲累,重重地舒了口氣,然後轉身與我說著朝廷關於立後之事,說著說著臉上已有了惱怒之色。

  「那些大臣真是冥頑不靈,朝堂之上絲毫不給朕顏面,當面駁回朕的提議,說什麼你不堪當皇后重任……」然後皇上又憤恨地歎了口氣,「唉!朕選後還要他們多管閒事!」

  我接過菟絲端上的茶,輕嘗了一口發現涼溫適宜,方才遞給皇上,溫軟地勸道:「君上選後不僅是家事,更是國家之事,他們自然關心了。他們也是關心社稷忠於君上嘛。」

  皇上接過茶,喝了一口,昕了我的話氣色已有好轉,然後拉住我的手感慨地說道:「奴兮,你真的很懂事,識大體,又聰慧……這樣的你當皇后也沒什麼不妥,只是朕沒想到朝廷上下反對之聲如此之大啊……」

  我在心中冷笑了一聲,他們如此也不過是瞧不起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孤女罷了。倘若我的父親是朝廷顯貴,他們也定不敢如此。

  我順著坐到皇上的身邊,一臉的真誠,說:「其實臣妾並不在乎那皇后的名位的。君上對臣妾已格外優容,臣妾還再敢奢望什麼呢?」然後我將自己的頭輕輕地靠在皇上的肩上,喃喃地說:「臣妾什麼也不要,臣妾有君上就夠了,君上會保護臣妾的,對不對?」

  我雖看不見皇上的表情,但是我知道這番話定是感動了他,我感覺到他拉住我的手用力了些。

  半晌的沉默,皇上終於不無惋惜地開了口:「那麼只能是殊賢妃……」

  終於還是等來了這句話。

  這時我突然抬起了頭,問道:「這麼說君上已經決定讓端豫王繼承皇位了嗎?」

  皇上一怔。

  我用無辜的語氣再次重複道:「立殊賢妃為皇后,就是立端豫王為嫡子。這麼說君上已經決定由端豫王繼承皇位了嗎?」

  皇上對冊立太子的猶豫,加上右宰相最後的暗中支持,使皇上最終力排眾議,立我為後。

  有句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沒有子嗣是大臣們反對我的藉口,卻又恰恰是使皇帝下定決心,立我為後最後的也是最重的砝碼。

  欽天監奉命連觀天象,終於蔔五月十二為冊封大典之吉日。

  而五月乃牡丹花盛開最燦爛的時節,正與冊後日子交相呼應,於是少不得有趁機巴結奉承我之人,流傳出立我為後正是天命所歸,順應天意之事。

  織錦司連夜趕制棉衣①,洛陽源源不斷地運來各樣品種的牡丹以作為慶典之用,後宮妃嬪、朝廷大小官員則紛紛遞上賀表和賀禮恭祝我晉為皇后,臣國友邦則遣使者貢來土產野味,一時間宮中來往絡繹不絕,四海之內珍奇異寶皆聚集宮中……

  我則由雎鳩宮搬到鳳儀宮,倒著實叫善善他們忙碌了好一陣子。

  我抬頭環視寢殿,發現四周幽暗低沉,頗不合我的心境。

  我一字一頓地吩咐說:「皇后生前雖樸素,卻落得如此下場,本宮不能效仿。改以金鳳雕柱,以紅線為毯②,以水晶為簾,以玉為枕,以明珠鑲鏡,以沉水熏香……」

  四月,織錦司終於將棉衣縫製好,於是召宮廷畫師畫像。

  沈廁師今年六十有二,祖上專為皇帝、皇后畫像,而他也已經為兩代帝后畫過像,可是為我畫像時卻好像有些不知所措,十分難堪的樣子。

  我本身著棉衣頭戴鳳冠端坐在上首,看到他的樣子不由得低低地笑了,問道:「不知沈大人為何如此扭扭捏捏?今天本宮坐著有兩個時辰了,大人卻一筆未抬。難道本宮真就這樣醜陋讓大人難以下筆嗎?」

  那老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解釋說:「娘娘實在雍容華貴,光彩照人,讓臣等凡夫俗子不敢直視。即便勉強為之,卻只是形似而無法神似,故而老臣才遲遲不敢下筆,如此惶恐難堪。」

  我起身。捏了捏酸痛的後頸,走下去說:「你說得雖然好聽,不過在本宮聽來卻是搪塞之詞罷了。你已經畫有半個月了,讓本宮看看,你到底把本宮畫成什麼樣子了……」

  我走到暗黃色底龍紋畫紙前,看見畫像大概輪廓已經畫完,只見畫法精緻細膩,甚至連鳳袍上的細微的花紋也描畫得清清楚楚。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沖沈畫師說道:「沈大人不愧是享有盛譽的宮廷畫師,畫法真是精細,連本宮也不得不嘆服了。只是……」我指了指只有臉廓的上半部,語氣嚴厲了些:「沈大人又打算怎麼辦呢?」

  沈畫師流出汗來,哆哆嗦嗦地回道:「老臣,老臣……不才……」

  我挑了挑眉,語氣中有著不容置疑,命令道:「冊封儀式就要到了,而像卻還未畫好,豈不叫人笑話?我再寬限你一日,今晚好好琢磨,明日務必畫完,知道嗎?」

  那沈畫師只得抹汗連連點頭,滿面愁容地離去。

  善善在一旁勸道:「小小姐,我看那沈大人也不是故意拖延,卻是有難處,您又何必如此難為他呢?」

  我看了她一眼,能這樣推心置腹和我說話的恐怕除了善善再也不會有第二人了吧。

  我回道:「這世上有苦衷的事有很多,但事情卻不能不辦,善,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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