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大宮·雛菊曲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當我出現在她的病榻前,我看到她眼中流露出一種懼怕的神色,身體也像受冷般哆嗦了一下,然後她反射性地要起身向我跪拜。

  我一把拉住了她,她的手溫溫的有些潮濕。

  我無比真誠地說:「婕妤現在身子弱,就不要行什麼禮了吧。」她聽了我的話反而愈加驚恐起來:「不……」然後她也不顧眾人的勸阻,終是跪下向我深深地行了一個禮,我也就半笑著接受了。

  我很親切地詢問她的病情,她拘謹小心地回答著。

  說了一會兒,我看她很疲累緊張的樣子,倒也不想為難她,就起身告辭,並囑託她要好好保養身體。

  在我們回去的路上,婷儀感慨地說:「沒想到柳婕妤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呀……」花濺淚在旁邊說:「是她自找苦吃吧!若不是當初對小姐不敬,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這般田地。」然後她走近了我,小聲說,「小姐可要斬草除根嗎?只要在她的湯藥中加些別的東西,定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我停住了腳步,慢慢回頭看了她一眼。

  花濺淚被我這毫無表情的一眼看得發慌起來,撲通跪了下去:「奴婢多舌……」我掩扇發起笑來:「果然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花濺淚你起來吧,你說得沒什麼不對的。」花濺淚松了一口氣,叩謝之後才起來。她小心翼翼地追問道:「那麼小姐的意思就是……」我打斷了她,語氣莊重地說:「可是我要讓她好好的,我要讓她早點好起來。她的命,還有用。」

  以後,我每有時間便會去看望柳婕妤,噓寒問暖,對她的病情十分關心。

  眾妃嬪剛開始對此事還揣測紛紛,甚至懷疑我會做什麼手腳。可是好多天過去了,我絲毫沒有再刁難柳婕妤,甚至在我的照料和關照下,她的病慢慢地好起來了。

  到這時,她們也不得不誇讚我寬宏大量了。

  另一方面,柳婕妤是太后喜歡的妃嬪,我擺出這樣的低姿態,也確實讓太后心裡平衡了些。

  我拉起柳婕妤的手說:「看,婕妤這些日子大病,手指甲都變得這麼蒼白了。婕妤也是金枝玉葉,即便手指甲也要好好保養呀,這樣才能取悅聖上呀……」柳婕妤略有發白的臉上透露出淡淡的紅,此刻她竟像個小女孩般,抬頭問我:「皇上……皇上還能到我這兒來嗎?」我笑了笑,說:「聖上也惦念著你呢。要快些好起來。」柳婕妤瞄了瞄我的手指,有些羞愧地感歎道:「娘娘的手指甲也如此精緻漂亮,難怪皇上獨寵於你……」我說:「不是我的手指甲漂亮,是用的豆蔻色樣好。哪天我也給婕妤帶來些,塗上也一定十分美麗。」第二天,我帶來了一隻裝有紅色汁液的小瓶,甚至還親自為她塗上了色。

  塗勻後,我沒用帛布包繞,而是叫宮娥拿來淺盆,將她的手放在水中,那鮮紅的汁液在水中沒有擴散反而凝固下來。

  柳婕妤嘖嘖稱奇。我解釋說:「這種豆蔻遇水凝固,省得用帛布包那麼長時間,而且色彩也水靈些。」柳婕妤連忙點頭,眼中漸漸有了感動:「娘娘待我這樣的好……」我安慰似的輕拍她的後背,說:「你不要多想,好好養病……太后不是最喜歡吃你做的小酥點嗎?她老人家時常念叨著呢,縱是為了孝心,你也一定要快些好起來。」柳婕妤輕輕點了點頭,回答說:「我現在身體也快好了,明日就做些給太后送去。據說只有手指漂亮的人才能做出好吃的食物,謝謝娘娘……」後來又說了會兒話,柳婕妤有些累了,我便扶著她躺下。

  我為她掖好了被角,剛想離開,柳婕妤突然說:「娘娘,謝謝你。」然後,她低低的有點類似於夢囈的話傳來:「其實嫡出庶出有什麼關係呢……男人愛的是女人,不是她的身份……我以前那樣的傻。可是……我的父親除了我母親,還有一妾……父親愛她,不愛我母親……我的異母妹妹比我漂亮,比我有天賦,我嫉妒她……於是就用嫡出來掩飾自己的自卑……現在想想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可笑。娘娘,你能不能原諒我……我想我若是病好了,以後一定忠心耿耿地侍候娘娘……」我頓了頓,沒有回答她,只是說:「好好養病吧。」

  那天,皇上從太后的壽安宮探望回來唉聲歎氣。

  我問:「太后身體還是不好嗎?」皇上點了點頭,繼而憤恨地說:「太醫院的那些,全是廢物!」我走到皇上面前為他撫胸順氣,說:「太后素信佛,又聽說城郊貞翠庵求佛靈驗……」

  「那愛妃的意思是求她們辦場法事?」我搖了搖頭,說:「太后這病來得兇猛,恐怕一場法事也是小水救不了大火。臣妾說的是須剃度入佛門吃齋念佛,為太后祈福萬壽無疆,而且這個人須是太后親人,才能心誠感佛降福太后……」

  「那愛妃的意思是……」我款款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去,莊重地說:「既是臣妾所提,自然由臣妾去……」皇上變了臉色,問:「愛妃的意思是要棄朕而去嗎?」我露出留戀不舍的樣子,眼中含著淚光,楚楚可憐地說:「臣妾也不願,只是太后的病因我而起,叫臣妾心中何安。」皇上拉起我:「與愛妃無關。朕不許愛妃走,祈福之事另找人代替就可……」於是很理所當然的,沒有拜訪我的愉昭媛、李充容、姍婕妤、王美人被勒令剃髮出家,擇日出宮入貞翠庵為太后念經祈福。而另一位姚美人因曾誕有一女倖免於難,但是敲山震虎已經很見效,何況第二日她就很聰明地到我這兒來謝罪了。

  這四人中有的還只是花樣少女,就這樣剪了青絲,到那冷清生僻的地方受苦,叫不少人欷歔感歎,卻也多是敢怒而不敢言,沒有肯出面求情的人。畢竟她們打的名號是為太后祈求安康,誰敢阻止,那就是大逆不道。

  姍婕妤曾到雎鳩宮哭哭啼啼地跪著求我收回成命。

  我冷冷地看著她,心想:早知如此你又何必當初呢。

  她在地上很響亮地磕著頭,磕亂了頭髮,最後甚至磕出了血。

  我終於說話了,她抬起期盼的眼睛看著我。然而我說的是:「姍婕妤是什麼意思呢?」她一愣,說不出話來。

  我接著說:「姍婕妤是不希望太后好起來嗎?姍婕妤盼著太后早些歸天是不是?姍婕妤真是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是要滅九族的……」她一下子呆了,癱坐在地上,卻再也不敢說讓我收回成命的話。

  她被拉下去後,我嚴厲地責怪宮人:「說!是誰收了她好處,放她進來的?」鏡明戰戰兢兢地站出來,一下子跪在我面前,解釋道:「小姐,奴才最近賭輸了錢,手頭有點緊……她當初跟奴才說是來向小姐謝罪的……」我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給我。」鏡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哆哆嗦嗦地從衣懷中掏出了兩枚元寶。

  我感受著手中元寶的重量,挑了挑眉,心想:姍婕妤出手真是大方,也難怪鏡明心動了。

  我走到庭院中的小湖旁,鬆開了手,那兩枚元寶就沉聲落入湖中,激起了不小的漣漪。

  我轉身威嚴地告誡宮人們說:「以後也許還會有很多妃嬪賄賂你們。但是記住本宮的話,是你們的,本宮自會給你們;不是你們的,即便拿到手了,本宮也讓你們得不到。」宮人們驚恐地跪倒一片,回答說:「奴才們不敢了。」出家的四人中,愉昭媛是讓我有些敬佩的女子。

  她很清高,是的,也許就是這份清高讓她沒有登門來拜訪我。

  聽說她接到詔書後,只是冷冷一笑,便毫不吝惜地親手拿剪刀,將自己的一頭青絲給剪斷了。

  她不哭也不鬧,更沒有托人向我來求情,但是她臨走時卻給皇上寫了一封血書。

  她在血書中說我妖惑聖主,說我居心叵測,說我陰狠毒辣,說我是再世妲己,紅顏禍水,用血也用淚懇切地勸誡皇上說要遠離妖孽,否則後宮不甯,江山不穩……

  那封血書自然不能到達皇上那裡,我將那封血書看完,讚歎著說:「好文筆。」便將它放於燭火之上灰飛煙滅了。

  自此之後,在後宮中敢公然反對我的人已經沒有,我在宮中的地位日趨穩定。然後我一步步地在後宮安插眼線,皇上身邊除了朱公公,我又提拔了一位年輕伶俐的太監負責皇上日常的起居生活。他姓曲,我賜名他為曲求全。

  令我感激的是皇后對這些事採取了包容的態度,其實要知道,這麼多事若是皇后真的要追究起來,我也會不好過的,但是皇后沒有。

  一方面我想是與我對她依然恭敬的態度是有關的,自從我當上貴妃後,也許別的妃子再也沾不到皇上的邊兒了,但是我總是規勸皇上多去皇后那裡走走,所以相較以前皇上去的反而頻繁多了;另一方面,我想應該不只那麼單純的原因,前些日子皇后甚至到我的雎鳩宮來說她已經老了,處理後宮有些力不從心,要交一半權力給我。更詫異的是我從她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虛偽,反而是十足的真誠甚至有些愧疚的顏色,這是讓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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