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雛菊曲(71)_秋姬

七一

　　他這樣子……最後受傷的還是自己。

　　長痛不如短痛，我狠了狠心，語氣又變得冰冷：「九皇子，我不喜歡你。」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把這句話吐了出來，每個字都像是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紮在他的心上。

　　果然，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加煞白，嘴唇也微微顫抖著。

　　那一刻，我簡直說不下去了，又生怕自己動搖，索性轉過臉去不再看他。

　　良久的寂靜。

　　他哽咽地說：「可是，奴兮我愛你已經愛了好久……」我的心一酸，不知道怎麼回答。

　　「是已經有了心儀的人嗎……」我搖了搖頭，和那無關。即便是沒有權禹王，我也不會嫁給你的。

　　他絕望地笑了幾聲，笑得無比酸楚。

　　然後，我聽到衣服的摩擦聲，我這才轉過臉，看見他的背影竟是那樣的瘦削頹然。

　　「九皇子！」我喊出了口。

　　他一下子轉過身，眼中竟閃過一絲企盼。

　　我堅定地說：「好好待戶部尚書家的小姐……希望……你過得幸福……」戶部尚書家的小姐，前些日子被太后召進宮，我當時還在詫異為什麼偏偏把她召進宮。我與她說過幾句話，那是一位溫順婉約的女子，一定能成為一個賢慧的好妻子。希望她能帶給九皇子幸福……

　　九皇子的神色頓時黯然下去，小聲說：「只要奴兮過得幸福便好了……」然後他轉身離去。

　　我以為痛過後便會逐漸忘卻。

　　我以為九皇子可以娶了戶部尚書家的小姐，然後漸漸忘了我。

　　那天，皇上沖九皇子發火了，原因是他拒絕這門婚事。

　　皇上怒氣衝衝地把案上的茶杯向跪在下麵的九皇子摔去，喝道：「朕已經定了，明天派使者去提親，此事不許再提！」九皇子面無表情一動不動，最後他只說了句「是」，然後默默地退出去了。

　　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我心中明瞭，我之所以那麼希望他能娶戶部尚書家的小姐，是因為想讓自己心中的愧疚感少些吧。

　　第二天卻沒有感覺到宮中一絲納采的喜悅氣氛，我正納悶，卻見婷儀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對我說：「小姐，九皇子落髮出家了！」我睜大眼睛，大腦在此時停止了運轉，她剛才說什麼？

　　婷儀見我呆呆的樣子，以為我沒聽清，又重複了一次：「九皇子遁入空門了！」我眼前一黑，身子頓時癱軟在地上。

　　我喃喃地說：不可能，不可能……

　　宮人們手忙腳亂地要把我扶起來，可是我怎麼也站不起來了。

　　善善讓宮人們退到一邊，她跪下，溫柔地拭去我眼角無意中掉下的一滴眼淚：「小小姐，你去看看吧……」我的眼神空洞，口中只是重複著：「我不見他……我怎麼有臉去見他……」

　　我臉色蒼白，一動不動地坐在床榻上。

　　外面下了雨，有濕潤的雨氣透過窗子襲了過來，讓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今天，九皇子就要離開皇宮，去皇家寺院龍恩寺了。

　　縱然太后、皇上如何震怒，但是發生的事已經無法挽回了。

　　我不敢去送他，我實在無法面對僧袍那墨黑色的凝重，更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洩露了他出家的因由……

　　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出家的緣由，只是說被鬼魅迷了心竅。

　　婷儀端上了飯食，勸道：「小姐，吃些東西吧。」我搖了搖頭：「我吃不下。」婷儀憂鬱地說：「小姐，你已經好幾天未進食了……」我冷笑，只不過少吃了幾頓飯，這和他的傷痛比起來算什麼……

　　我沖婷儀搖了搖頭：「你退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婷儀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退了下去。

　　晚上時，善善對我說：「小小姐，萬和宮的娘娘病倒了……」我從混沌中打了一個激靈，問道：「是玉昭容生病了嗎？」善善點了點頭。

　　我急匆匆地穿好衣服，大步向萬和宮走去。

　　後面的宮人幾乎是小跑跟著。

　　已經對不起他了，最起碼要幫他好好地照顧他的母妃……

　　到了萬和宮，最先見到端著湯藥的萍兒，她見到我，先紅了眼睛。

　　我阻止她向我拜安，急切地問道：「娘娘還好嗎？」萍兒哽咽道：「娘娘不肯吃藥……娘娘好不容易盼到皇子出人頭地，沒想到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我抓住萍兒的肩膀，說：「你不要哭。你以後還要侍候娘娘，你要先堅強起來……」萍兒聽了我的話，擦去臉上的淚痕，重重地點了點頭。

　　安撫了下人，我強打起精神，踏進了玉昭容的房間。

　　玉昭容正躺在床榻上，緊閉雙眼，口中含混地說著什麼。

　　我走到她的病榻前，輕輕地喚了一聲：「娘娘……」玉昭容聽到我的聲音，竟猛地睜開了眼睛看向我。

　　我從她眼中看到一腔怒火。

　　但是那股怒火卻又慢慢地褪去，隨即眼淚盈滿她的整個眼眶。

　　我低下了頭，愧疚地說：「是我，對不起你們……」玉昭容不語，只是從枕邊摸索出什麼，顫巍巍地把它遞給我：「是裕兒臨走時叫我交給你的……」我接過，是一個青白色的錦緞荷包。

　　那顏色，和九皇子經常穿著的衣服是一個顏色，是他最喜歡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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