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雛菊曲(64)_秋姬

六四

　　朱公公雖然與我相善，但是並不代表我可以掃了他的顏面。若是做事不知輕重自以為是，縱然朱公公不會駁了我的面子，若因為此事讓朱公公心存芥蒂，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我放下手中的活兒，語氣嚴肅地說：「抬起頭，看著我。」吉祥誠惶誠恐地抬起頭，又象徵性地略低下去。

　　「我問你，當初你在雲辰殿服侍時，被那兒的娘娘杖打得奄奄一息時是誰救的你？」

　　「是小姐。」

　　「那我再問你，當時你的朋友替你說情了嗎？」吉祥神色一怔，艱難地說出口：「沒……沒有。」我一笑：「這不就得了。」

　　「可是！」吉祥的語調提高了些，「小姐，他雖沒替我求情，但是我不能做那無情無義之人……」我神色一斂：「錯了，吉祥你說錯了。你說反了。」吉祥還想狡辯些什麼，我搶先說：「吉祥，你想讓我為難嗎？」吉祥馬上把頭壓得低低的，驚恐地說：「小姐是奴才的救命恩人，奴才怎麼敢！」我揮了揮手：「下去吧。」吉祥只得領命而去。

　　我看見他走到門口，又叫住了他，說：「我會請求朱公公不把他的屍體丟在亂墳崗上，你找到他的家人，讓他們把他的屍體接回家中吧。死歸祖墳，也算是你作為朋友為他盡的一份力吧……」吉祥知道這已經是極限了，感激地說道：「謝謝小姐。」我沒說什麼，複又低頭繼續繡我的荷包了。

　　唔，又不小心紮到手了。

　　已經年方十五的晴肜帝姬明天就要出嫁了。

　　皇上把她配給了今年的文狀元，據說那人不過二十多歲，才高八斗，文質彬彬，倒是一門好親事。

　　今天宮中忙忙碌碌，到處張燈結綵，而且多以大紅色為主調。就是樹上也要纏上幾段鮮紅的綢布，更是增添了喜慶的氣氛。

　　中午，皇上要按照慣例去瑾德妃的怡景宮看望待出嫁的女兒，並在那兒用膳，晚上宮中有盛大的宴會在露天的展望台舉行。

　　夜晚時分，皇后命宮人把所有宮燈都點亮，並召人看管添油使其一夜不滅，象徵著祝福新娘過門後與新郎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和諧美滿。

　　今晚，晴肜帝姬身著一身大紅的曳地長裙，頭上插著繁多的珠花鳳釵，顯得十分富貴華美。

　　在我的印象裡，晴肜帝姬是一個十分開朗活潑的人，即使早死了母妃而她又不受皇上寵愛，可是她的臉上依然總是掛著歡快的笑容，是個十分討人喜歡的帝姬。但是今日的她似乎和平時有些不同，端莊嚴肅了許多，倒顯得有幾分陌生。

　　她先莊重地給太后拜安，然後是皇上和皇后。

　　太后見了她十分歡喜，笑著說：「晴肜出嫁，哀家這個做皇祖母的怎麼說也要給些什麼才是。」說著擼下手上的翡翠鐲子，遞給在一旁服侍的宮娥，叫她呈給晴肜帝姬。

　　晴肜帝姬小心翼翼地接過鐲子，少不了要感激涕零一番。

　　太后見她如此懂事更是欣喜，招手叫她過去，破格讓她在自己身旁坐下了。

　　待晴肜帝姬帶有幾分惶恐地擦著椅子邊角坐下後，太后細細打量著她笑著說：「這時間是一打晃兒就過去了。看著孩子們一天一天地長大，哀家也越來越老嘍……」皇上趕忙回答說：「母后何來此言……」皇后也接著話說道：「母后這是玩笑話了。母后每天吃齋念佛，想必一番誠心早已感動佛祖，以後必定多福多壽的……」順著皇后的話，我們也附和說些「太后定會萬壽無疆」之類的話。

　　還是皇后這番話最貼合太后的心思，說得太后眉開眼笑：「你們的孝順哀家都懂得，但願你們說的應驗就好嘍……」接著又是一番客套話，直到歌姬們都入場了，大家的注意力才轉到臺上，觀看歌舞。

　　宴會上的氣氛很是熱烈歡暢，大家一邊吃著水果糕點，一邊望著高臺上表演的舞姬，間或壓低聲音與左右鄰談笑幾句。

　　皇后對瑾德妃寒暄：「瑾妹妹好福氣。雖然晴肜不是妹妹親生，但也教導得這般端莊出眾呢。」我看向瑾德妃，卻見她即使在火紅的宮燈下也掩飾不住面容的蠟黃，雙目浮腫，眼眶下陷，嘴唇慘白……學過醫理的我一看便知她的確是病得不輕了。

　　瑾德妃強撐起精神但語調依然有氣無力的，她咳了咳，說道：「皇后謬贊了……這孩子雖然不是我親生，卻也是自小在我膝下長大的。明天要出嫁了，終歸有些不舍……又怕……我教導無方，讓她走了二姬的老路……」聽聞這句話，在場的人莫不變了臉色。

　　我暗叫不好，瑾德妃是病糊塗了嗎？竟然在這種大喜的日子說這種話……

　　果然太后神色中閃出一絲不悅，皇上也是一臉怒氣，喝道：「瑾德妃！」瑾德妃聽到皇上的呵斥渾身明顯一顫，再看皇上怒容滿面的臉，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她嘴唇止不住地顫抖，說的話也有些斷斷續續：「皇上，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幸好研淑妃此時出來圓場：「瑾姐姐一定是愛女心切，心中傷感觸動了往事……」再看瑾德妃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想必也不能繼續參加宴席了，繼而她又轉向太后請示說：「我看姐姐今天身體也不大安適，正巧兒臣也有些頭痛……不若就先撤下也好送姐姐一程。」太后點了點頭算是應允了。

　　晴肜帝姬露出一臉的焦急，起身請示道：「太后，晴肜也一同送母妃回去。」太后阻止道：「你不能走，這場宴會可是特意為你舉行的。」話剛一說完，權禹王也起身了，太后忙命令說，「你們都留下陪哀家看歌舞，你們的母妃有研淑妃送回去呢。」晴肜帝姬依然是一副惴惴的神色，研淑妃卻向她嫣然一笑：「晴肜，我送你母妃回去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接著研淑妃贊道，「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呢。」晴肜帝姬這才稍稍安心，坐了下來。

　　看過了奏曲、舞蹈、雜技等幾個節目，雖熱鬧了一番，最值得期待的節目卻是「雙龍戲珠」。

　　這時，大家都紛紛起身，來到後面的碧水湖邊，望向湖面。

　　「雙龍戲珠」，是由兩班技人在船上舞動貼有閃閃鱗片的巨龍，並有人配合舉起火把隨之舞蹈，而兩龍所爭的「珠」是一個外表燃火的大球。

　　所以從遠處望去不見人在操縱，只仿若真見兩條閃閃的巨龍在空中舞動戲耍，十分逼真。

　　太后和皇上站在前面，其他的人圍成小半圈在後面觀看。

　　我落在了後面，卻看見十二皇子站在我旁邊。

　　整個宴會上，我與他坐于兩邊席，沒有機會說話，這時才能隨意地說上幾句。

　　我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向湖面上張望，可是大多看見的還是前面黑壓壓的人頭。

　　無奈中，我放下腳看向高我一頭的十二皇子，他倒是目光平視看得毫不費勁。

　　我急忙問道：「十二皇子，你看見什麼了？」十二皇子低下頭看我，才突然想起我可能是看不見的。

　　他拿手從我的頭頂平著比劃到他的脖前，笑得很得意。

　　「奴兮你太矮了，是不是看不見？」我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他湊到我耳邊，小聲說：「用不用我抱起你看？」我睜大了眼睛，說道：「那怎麼行？被人看見就糟了。」他環視四周，解釋說：「你不是想看嗎……後面基本上沒什麼人了，再說天色這樣黑，他們看不出我們的……」我雖然極想看舞龍，可終究覺得這樣不大妥當，正要搖頭拒絕，突然看見姊從右前方轉過頭向這邊看來。

　　我一下子改變了主意，故意湊近十二皇子，拉住他的右手臂，說：「你扶我一下就行了。」然後象徵性地踮起腳尖，頭卻是偏著看向姊，很有一番挑釁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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