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雛菊曲(54)_秋姬

五四

　　我也暗暗吃驚，雖然明白這柄扇子定然價值不菲，但是沒想到有這樣的不同尋常的來歷。

　　別人尚且不說，就單說這張儒雅隱士，據說脾氣極其古怪，一身學問卻不願入朝為官，反而歸隱山林，任朝廷幾次下聘而不予理睬，倒落了個「無官一身輕」的悠然閒適。

　　當下眾文人學子都敬仰他的學識，爭先恐後地想拜他為師，而他卻每每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常常隨興而詩，之後多燒毀，從不以詩為生計也不贈送他人，可見其一墨難求。

　　我雖不知皇上如何得到其真跡，但是想必也花費了不少氣力的。

　　我小心地撫摸著扇面，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只有這樣至好的東西才是我真心想要的……

　　第二日早起時，我發現一切好像都不一樣了，我好似變成了一個全新的人。

　　善善拿來了幾件衣服供我挑選，大多是時下依然受貴婦仕女青睞的唐式紗裙，華麗富貴。

　　我選了一件清涼的綠色紗裙，然後在眾宮娥的侍候下仔細洗漱。

　　我坐在梳妝鏡前，梳頭姑姑小心翼翼地給我梳順了頭髮。

　　從今天起，我便不再梳孩童時的雙鬟垂髮髻了。姑姑把我的頭髮高高盤起，梳了個簡單大方又不失清新雅致的宮妝髻。

　　最後她為我略略傾斜著插了一支通體雪白無瑕的白玉簪子。

　　在姑姑忙著給我梳頭時，善善將調和好了的「玉女桃花粉」玉女桃花粉：以石膏、滑石、蚌粉、蠟脂、殼麝及益母草等材料調和而成，再混以香料。輕輕均勻地敷於我的臉上、脖頸以及唐衣前露出的鎖骨、前胸上。善善說我柳細彎眉的形狀本來就很好看，便不再給我修剪，只是拿了波斯國出產的螺子黛給我略略描深了些。之後在我的臉頰兩側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檀紅胭脂，再加以玉粉調和，謂之「飛霞妝」。最後善善拿來一張紅香紙讓我輕輕一抿，嘴唇頓時變得鮮豔紅潤起來。

　　待她們說裝扮好了，我起身，她們不禁發出一陣低低的驚歎。

　　我有些緊張，是很奇怪嗎？

　　我走到旁邊一人高的全景銅鏡面前，只見一個梳高髻插白玉簪、露胸、肩披紅帛，上著黃色窄袖短衫、下著綠色曳地長裙、腰垂紅色腰帶的款款少女呈現在眼前。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這真的是我嗎？

　　善善眼圈略有發紅，她走到我面前，伸出手為我在額頭粘上一片紅色梅花狀的花鈿，那鏡中的人兒登時愈加嫵媚動人。

　　「小小姐長得越來越像小姐了。」我再次仔細端詳著鏡中的人，我對娘親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只是娘親那溫柔似水的眼睛和她身上那種幽幽的香氣一直殘存在我的記憶之中，娘親年輕時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這樣的漂亮。

　　婷儀將昨日皇上賜給我的檀香扇遞給我，提醒道：「小姐今早要去拜見太后和皇上呢。」我轉身，發現這樣的衣服加身，讓我走起路來婀娜多姿、步步生蓮。

　　在婷儀、形單等隨從的簇擁下，我邁著優雅的步子向太后的壽安宮走去。

　　到了壽安宮，伴著門外太監的通報，我略略低頭趨步來到大殿。

　　我莊重地跪下，清脆地說道：「奴兮拜見太后，拜見皇上。」皇上叫我起來。

　　我謝恩，緩緩起身，抬頭看向太后和皇帝。

　　那一刻，整個宮殿仿佛都因我的出現而變得明亮起來。

　　皇上在上面看清我的面貌後，明顯一震，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我看著他的表情，知道他一定是想起我的娘親了。

　　我按照規矩退到一邊，周圍傳來一陣低低的驚歎聲，還有一些竊竊私語。

　　皇上咳了咳，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皇上說：「為了祝賀奴兮行完及笄禮，朕決定今晚泛舟遊湖舉行船宴以示慶祝。」眾人領命。

　　過了一會兒，我們紛紛退去，我走時無意中瞥到權禹王，他好似也感應到了什麼，正向我這邊看來，我慌忙轉過臉，匆匆離去。

　　沒有勇氣直視他，不敢和他說話，只是偶爾會假裝不經意地向他投去幾瞥目光。

　　仿佛喪失自己。

　　在他面前，我何時變得畏首畏尾起來，這還是我嗎？

　　十六的月亮正是最圓潤的時候。

　　豪華無比的宮船緩緩遊蕩在碧水湖上，絲竹之聲不絕於耳，熱鬧非凡。

　　我和大姬等帝姬們坐於一側，眾親王、皇子坐于另一側，皇上、皇后居上而席，太后推託身體不適未席。

　　大姬邀我同席，其實按照身份我應該是居於眾帝姬下的末席，因我在皇上心中分量非同一般，大姬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將我攜至首席。

　　果然，皇上對大姬此舉很是讚賞。

　　我剛剛入座，便感覺有幾縷目光向我投來，我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坐下了。

　　大姬對我很是熱情，絮絮地和我說了許多成年女子應該注意的禮節和儀態。

　　我默默地聽著，卻也注意到大姬喜悅的表情下掩飾不住眉宇間的一絲憂鬱。

　　之後，大姬猛喝了好幾杯酒，臉頰泛上了紅暈，眉眼呈現一種醉態，說的話也開始含混起來。

　　她拉住我的手，在我耳邊低低地說：「奴兮……父皇對你如此優容……真讓人羡慕。你看看昭嬌，比你提前了半個月行及笄禮，可是那場面多寒酸……」她說著又為自己添了一杯酒，繼而又說：「你這樣隆重的排場就是我當時也不曾有過的……奴兮你好福氣啊……以後父皇一定也會給你找個舉世無雙的如意郎君……不像我……早早就被父皇趕出宮去……」大姬說著說著有些激動起來，聲音也提高了許多，最後幾句話竟讓皇后聽見了，變了臉色，喝道：「仁和，你喝醉了！」說著看了一眼大姬旁邊立於一側待命的宮娥，局促地命令道：「還不快扶你們主子回去！」那些宮娥這才急忙走上前來，小心地扶起大姬。

　　大姬此時走路已經不穩了，她重複著說：「我沒醉……你們拉著我幹嗎……」皇后的臉上有些不好看，她起身歉意地向皇上一躬：「仁和她醉得厲害，臣妾就早些離席送她回去，還請皇上諒解……」皇上臉上閃過一絲不快，他揮揮手示意皇后離開。

　　宴會上有一小瞬間的尷尬，這時南贏王起身舉杯敬向皇上：「兒臣敬父皇一杯。願父皇龍體安康！」這時我們才反應過來，紛紛舉杯敬祝皇上。

　　皇上的臉色緩和下來，端起金樽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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