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雛菊曲(32)_秋姬

三二

　　我趁空叫婷儀請藥婆婆來，也許現在只有她才能救我。

　　可能我失明的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藥婆婆似乎早就知道了一切，她帶上了一切可能用到的器具。

　　她花了好長時間給我做了仔細的檢查，號脈象、觀臉色、察眼底、詢飲食……

　　良久，她終於在我的期待中開了口。

　　我雖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能聽出她語氣中的沉重：「小姐這病實在蹊蹺……看起來似乎並無什麼病症……」我失望極了。

　　藥婆婆卻又接著說：「小姐別灰心。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我略有些生氣：「藥婆婆有什麼話還用忌諱我嗎？而且我現在已經這樣子了，還能計較什麼呢……」

　　「小姐……你的眼睛……本就異于常人……也許早就潛伏著這樣的危險了，而且小姐前些日子生了大病，想必是將病患牽引出來，才導致……」在場的人一聽藥婆婆的話，都有些恍然，我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那該怎麼辦呢？」善善急切地問。

　　藥婆婆沉吟了一下：「只得先開些清火明目的方子，試試看了。」

　　七八天后，吃了藥婆婆的藥也沒有好轉的跡象。

　　皇上看起來最是著急，一天中總要抽空來幾次，然而每次得到的總是同樣令人失望的答覆。

　　出乎我的意料，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並沒有哭哭啼啼，也沒有肆意發脾氣摔東西。

　　我只是每天睜著空洞的眼睛，看著黑茫茫的一片，涼意漸漸地泛上心頭，沉重地揮之不去。

　　我不知道，為什麼上天最後給我安排的竟是這樣的結局……如果早知道是這樣，那麼我之前那樣地絞盡腦汁、機關算盡又有什麼意義……

　　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嗎？如果指的是姒充儀的事，那我不後悔……在這場你死我活的戰鬥中，只是我更幸運地獲得了勝利，難道這也有錯……

　　那麼是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的厄運要降臨在我的身上，我還這樣年幼……

　　小雅齋變得越來越沉重壓抑，善善她們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總是避諱說「看見」什麼的詞語，生怕傷了我的心。

　　現在能做的只是每天呆呆地靠在床榻上，支起耳朵聽外面小鳥歡快的叫聲，聽花開的聲音……

　　十二皇子閒時總會過來陪我說話，他每天總是一遍一遍地對我說：奴兮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總是把我的冰涼的小手攥得緊緊的，我這時才發現十二皇子的手似乎比小時候長大了許多，硬硬的骨骼有時候會把我的手硌得生疼，可是我卻不願放開這最後的慰藉。

　　昨日下起了連綿小雨，今日早上才得以稍稍停歇。

　　十二皇子過來極力勸說我到外面走走，畢竟我已經待在屋裡一個多星期沒有出去了。

　　他說：「雨後的空氣真好，沁人心脾，總會讓人心情變得好起來。」善善她們也在旁邊幫腔，勸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我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十二皇子見我拒絕，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外面還有漂亮的彩虹，若是不去看太可惜了……」十二皇子的話還沒說完，便戛然而止，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他慌忙解釋道：「不，我是說……」我意識到他窘迫的樣子，反而不好拒絕他的美意了，這才答應下來。

　　十二皇子拉著我的手引著我，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外面的空氣果然好得像十二皇子所說，我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氣，那一股新鮮的空氣進入我的身體，一瞬間驅散了我長時間壓抑在心底的絕望。但那股絕望馬上又捲土重來，再次沉沉地積澱在我內心深處。

　　一陣涼風吹過，夾雜著若隱若現的清香撲鼻而來。

　　「十二皇子，你換了熏香嗎？很好聞的味道啊。」十二皇子答道：「沒有啊。啊，原來是百合花開了！我記得昨日還不曾開花的。奴兮，說不定它們是知道你會來才開得如此漂亮哪！」我知道，這無非是十二皇子故意逗我開心所說的話，但還是向他淡淡地微笑著。

　　這幾日，善善她們許是快要壓抑得喘不過氣來了吧，我知道自己給她們添了不少的麻煩，可是我不會說謝謝，不如摘些新鮮的百合回去，這也許是我最好的表達方式。

　　十二皇子聽了我的要求，答應下來，可是臨走時不放心我，想把我先送到亭子去歇一歇。

　　然而我卻不想讓他把我當成個病人那麼保護著，再說，百合花離這兒也不是很遠，於是便決定在這兒等上一等。

　　十二皇子執拗不過我，說了句「我會快去快回」，便去幫我摘花了。

　　我站在原地，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本來以前尚存有一絲康復的希望，現在看來是不是要考慮一下失明後的事了。

　　如果以後真的什麼都看不見了，是不是應該剪斷青絲，粗衣淡飯，常伴青燈，祈求佛祖的原諒呢？

　　不，我不會那麼做，那並不是我的性格。

　　那麼我該做些什麼呢……

　　我正想著，突然後背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我毫無防範，一下子撲倒在地上。

　　剛下過雨的地面濕漉漉的，還有積水，隨著我倒在地上，泥水也撲了我滿臉，前襟也沾濕一片。

　　我本能地喝道：「是誰？！」來人卻不回答，卻聽見那人輕蔑地冷冷地一哼。

　　我掙扎著起身，可是這才想起我現在已經是什麼也看不到了。

　　「你到底是誰？」我無助地再次問到。

　　幸好此時十二皇子回來了，他扶起我，向那人質問道：「昭嬌帝姬，你幹什麼？！」只聽見昭嬌帝姬惡狠狠地說：「報應！這是你的報應！你害了我母妃，上天就要懲罰你！」昭嬌帝姬，又是昭嬌帝姬，好不懂事的女兒，當初若不是你，你的母親又何苦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

　　十二皇子沖昭嬌帝姬吼道：「昭嬌，你怎麼這樣說話？！快向奴兮道歉！」昭嬌帝姬冷笑：「憑什麼？她現在手無縛雞之力，能把我怎麼樣？」

　　「昭嬌帝姬，你會後悔的。」我一字一頓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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