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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楊柳花飛過,久不賦新愁。瀟瀟風雨梢歇,殘缺月當頭。簾外氤氳漸起,舊處清池難覓,顧影待誰收?試問伶仃月,無語不相謀……低回首,空佇立,轉凝眸。黃花昔墜、今又開遍暮時秋。彈指終成遙隔,一霎驚鴻來去,萬緒思悠悠。縱使春光好,當日未曾留……」

  琴音脈脈,先如孤雁驚飛,冷月清照。繼而近水輕雲,千里秋霜,有蕭索之意,卻不失悲壯之勢。她一邊彈奏一邊清唱,聲音輕靈而柔美。

  瑟瑟倚窗凝聽,從歌聲琴曲裡,感覺到眼前女子應當是清高孤傲的性子,不知為何,執意要屈尊做奴婢。莫不是失憶也能改變一個人的性子嗎?瑟瑟凝眉。

  一曲而終,蓮心起身施禮道:「蓮心隨意而奏,獻醜了。」

  瑟瑟自沉醉中回神,淡笑道:「孤高明月隨雲轉,冷落寒梅向雪開。蓮心姑娘的琴技一流,曲子也極好。只不過,既憶不起前事,就莫要再傷懷才是。」

  蓮心面色微微一僵,淺笑道:「蓮心雖憶不起前事,但,卻日日做噩夢,是以,心情低落,令夫人見笑了。」

  瑟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在此時,忽聽身側的小釵輕聲道:「樓主回來了。」小釵的性子一向是沉穩的,此時的語氣除了欣喜還含著一絲驚惶。

  瑟瑟的心底因了小釵的驚惶也閃過刹那的波動,就聽得長廊上一陣腳步聲傳來。聽得出來,有五個人正走了過來,不過,瑟瑟沒有聽出明春水那沉穩輕緩的腳步聲。

  怎麼回事?瑟瑟凝眉,不是說明春水回來了嗎?何以沒有他的腳步聲?

  正在疑惑,就聽得身畔的蓮心柔聲道:「樓主,樓主這是怎麼了?」嬌柔的話音裡也透著一絲驚惶。

  瑟瑟心底劃過一絲不安,她拽了拽身側的小釵,問道:「小釵,樓主怎麼了?」

  小釵一直擔憂著明春水,忘記瑟瑟的目盲了,見瑟瑟問起,淒然道:「樓主似乎是受了傷,被人用軟椅抬回來的。」

  瑟瑟心頭一顫,周遭明明是很亂的,她卻隱約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透著一絲緊張。身側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掠過,隱約感到一行人已經進了寢居。

  瑟瑟由小釵攙扶著,也緩步向屋內走去。

  室內一陣忙亂,淡淡的藥味在輕輕彌漫。

  雲輕狂將侍女們盡數屏退,只餘蓮心守在床榻不肯走,她淒然道:「雲公子,當日蓮心傷重之時,便是樓主悉心照顧,蓮心才撿回一條命。如今樓主有傷,蓮心也要親自照料樓主才是。樓主的傷不得痊癒,蓮心決不離樓主寸步。」

  她的聲音嬌柔淒婉,但是,卻帶著幾分堅定地不容拒絕的意味。

  雲輕狂喟歎一聲,語調平靜地說道:「也好,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來吧。樓主的傷口暫時不用敷藥,你不用管。墜子,你和蓮心姑娘一起照顧樓主。小釵,你小心伺候著樓主夫人,我先回了。」

  「雲公子,樓主傷在哪裡?傷勢如何?」小釵擔憂地問道。

  雲輕狂看了一眼小釵身側的瑟瑟,以手捂住心口處,凝眉道:「傷在這裡了。」

  小釵大驚,臉都嚇白了:「樓主沒事吧?」

  雲輕狂眨眨眼,凝聲道:「那要看照顧的周到不周到了。我先回去配藥了,你們小心照顧著樓主。」言罷,向瑟瑟施禮退下。

  瑟瑟靜靜站在室內,雲輕狂的話,她並不敢相信。這個雲瘋子,總是行事令人難以預料。只是今日之事,卻容不得她不信。

  因為,她站在床畔,明明距離明春水很近,卻只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如若在平日,除非他屏息刻意掩飾自己的存在,瑟瑟都會感受到自他身上散發的氣勢,或溫雅,或淩厲,或霸氣。或者感受到他注視她的眸光,而此刻,她什麼都感受不到,只能聽到他輕輕的呼吸聲,很顯然,他正處於昏迷之中。

  看樣子,他似乎是真的受了傷。

  瑟瑟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心,一下下,慌亂地跳動著。她的心不是早就淡了嗎,何以,他的安危,依舊牽動著她的心魂?原來,陷入到情愛的泥潭中,並非那麼容易抽身而出的。

  她站在床畔,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這氣息並未因為時日的久遠,而有絲毫的陌生。原本,她有些話要問他,不想,等了一個多月,卻是這樣一種境況。她真的怕,那句話,永遠沒有機會問出。

  「夫人,你臉色不好,先去歇息一會兒吧,這裡有我們照顧,你放心好了。」蓮心坐在床畔,轉首時瑟瑟說道。

  墜子在一側聞言,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冷聲道:「蓮心姑娘,樓主尚在昏迷,夫人怎能安心去歇息?」墜子說話,一向是不講究情面的。

  瑟瑟自然是不可能去歇息的,只是她在這裡,卻也照顧不到明春水。遂吩咐小釵搬了一張軟榻過來,坐在床榻一側。

  靜靜坐在那裡,眼前一片黑沉,不知過了多久,隱約感覺到床榻上的人似乎是舒了一口氣,瑟瑟心頭微微一顫,眼睫輕輕顫動。

  「樓主,你醒了?」一道嬌柔欣喜的聲音在身前響起,瑟瑟這才記起,他們兩人之間,還隔了一個蓮心。

  他果然是醒了。

  縱然目盲,瑟瑟還是隱約感到他的眸光從她臉上緩緩掠過。然,他卻並不說話,沉沉的黑暗中,她感覺到他如同一隻無聲棲息在林間的鷹隼,令人不知他靜默之下暗藏著怎樣的機鋒。

  瑟瑟淡淡笑了笑,這麼說,他傷的根本就不重,否則,怎會有如此淩厲的氣勢?又是雲輕狂耍的把戲,這樣很好玩嗎?

  「蓮心,你怎麼在這裡?」他的聲音,沉沉的,柔柔的,好似冬日吹來的柔風。

  瑟瑟輕輕歎息,對蓮心,他總是用這般溫柔的語氣說話。

  「樓主,你醒來就好,方才蓮心真是嚇壞了。傷口還疼嗎?要不要叫狂醫過來看看?」蓮心柔聲說道,語氣也極是溫柔體貼。

  瑟瑟靜靜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窗畔默立。

  目盲久了,對聲音和觸感便格外敏感。她閉著眼,感受著清涼的風吹進窗牖,舒緩、細緻、清幽,倘若雙眼是好的,看得到風景,很可能就會忽略這些細微的存在。

  「是啊,疼的厲害,不過,蓮心不用擔心,我沒什麼大事。你也累了,早點回去歇息吧。」明春水柔聲說道,眼角餘光掃到窗畔的瑟瑟,看她一臉的波瀾不驚,眉頭微凝。

  「疼的厲害嗎?蓮心看看,是不是還在淌血。」蓮心黛眉一顰,極是擔憂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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