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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夜無煙坐在主位,一身家常淡紫色常服,輕袍緩帶,甚是儒雅飄逸,又不失自信和霸氣。

  他唇角噙著瀲灩的笑意,面色淡定地瞧著。

  終於,當最後一個女子下了場,輪到瑟瑟表演了。

  柔夫人面帶微笑地瞧著瑟瑟,輕聲問道:「不知江側妃準備了什麼才藝?」

  瑟瑟微微顰眉,並未理睬她。

  「好像還有人沒有表演吧?」夜無煙一手執著酒杯,一手輕輕敲了敲桌面,慵懶地問道。

  「王爺,江姐姐母親新逝,姐姐能來參加晚宴,香香就已經很歡喜了,王爺就別讓姐姐表演了。」伊盈香輕聲道。

  「香香,人家可是為了你的生辰,準備了才藝來的,你怎能拒絕人家的好意。這樣,會讓別人傷心的,知道嗎?!」夜無煙輕笑道。

  「王爺……」伊盈香還想說什麼,瑟瑟已經從席間站起身來。

  她的事情,從來不需要別人來求情。遇到事情,她也從來沒想過要逃避。

  翩翩倩影從席間輕盈步出,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她身上。

  鮮衣麗服中,一襲素衣毫無裝扮的她,看上去雖然有些鄙舊,然,她往那裡一站,整個人都帶著令人難以移開視線的氣質。一舉手一投足,更是帶著幾分出塵的風采,令人感到無比高雅。那雙剪水清眸,宛若深秋的一汪秋水,眼神冷靜清澈,令人看了,不由自主感到自慚形穢。

  她手中沒拿任何樂器,眾人猜測著她究竟要表演什麼才藝。甚至有的姬妾開始竊竊私語道:「瞧她什麼樂器也沒拿,莫不是京師才女的名號是妄傳的?」

  夜無煙不動聲色端坐在那裡,手中執著琉璃杯,緩緩旋轉著,眼神深不可測,唇邊帶著玩味的笑意。

  風暖靜靜坐在那裡,俊臉上平靜無波,然,一雙黑眸卻交織著複雜的幽光,洩露了他真實的情緒。他只知瑟瑟輕功暗器的功夫不錯,也知瑟瑟琴技了得,並不知瑟瑟還有別的什麼才藝。

  就在眾人不斷猜疑之時,瑟瑟卻順手從旁邊桌案上取了兩個青花小瓷碟,於中指一夾,充當檀板。

  「瑟瑟不才,願以一舞為王妃慶生,家母新逝,瑟瑟不能擅動樂器,只好以瓷碟作樂,望王妃不要嫌棄。」言罷,皓腕一搖,振出叮噹幾聲,清脆如切金斷玉,冷澈如琉璃啷當。

  一時間,人靜了,風也似乎停了。

  叮叮噹當清脆的響聲,在她皓腕輕搖下,逐漸連成一曲美妙的樂音。那樂音,不同於琴的清澈,不同於簫聲的悠揚,不同於琵琶的婉轉……自有一股天籟般的清冷之音,純粹得好似一縷風,一抹光,一片雲。

  她就在泠泠樂音中,足尖一點,抬手,甩袖,開始舞動。

  身姿輕盈似流雲霽月,舞姿曼妙似雨蝶翩飛。柔軟曳地的水袖,在半空中幻化成一道道白虹,輕盈似風,和漫捲的黑髮交織在一起,自有一股無法言喻的清豔。

  樂音忽然轉為高山流水一般急促,舞步也忽然轉為激揚。不見人影,唯見飛揚肆虐的雲袖,和不斷跳動的玉足,眾人的神志皆在叮叮噹當清絕的樂音中迷失。

  就在此時,樂音忽然轉為低沉,漸漸趨於無形。

  舞動的人影也越來越緩,好似一朵臨風綻開的白蓮,終於,漸漸凝止。

  輕揚的衣衫垂落,好似雲一般輕柔,飛舞的墨發滑落,好似瀑布般流瀉腰間。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瑟瑟靜靜佇立,迷離的燈光下,一雙黑眸,平靜得不帶一絲漣漪。她沒有看任何人,只在一片寂靜中,伸出纖纖素手,將一對瓷碟輕輕放在案前,然後,在那些或豔羨或嫉妒的目光中,悄無聲息地退到了席間。

  待她坐好半晌,才聽到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驚歎。

  美妙的舞她們沒少見過,但是沒見過這麼清絕的。動聽的樂音沒少聽過,但沒聽過這麼清澈的。而且,還是用碗碟隨意奏出的。

  震驚,已不足以形容她們此刻的心情。

  她們只知道,方才那個女子,那一瞬的風華,將永遠嵌入到她們腦海中了。

  沒有掌聲,沒有讚美,或許這些都不足以表達她們的心情,所以只好沉默。在沉默中,眾人開始用膳。

  夜無煙依舊慵懶地坐在席間,只是他臉上的恬靜和淡定被打破,黑眸中翻湧著異樣的情緒。

  她應該是過關了,瑟瑟淡然而笑,剪水清眸流轉生波,淺笑似清水芙蓉般綻放。

  風暖沒有看瑟瑟,只是低著頭,對眼前的美味大快朵頤,不知是真的餓了,還是在用吃來掩飾心中的震驚。

  山珍海味輪流上桌,瑟瑟動了動筷子,隨意用了幾口。

  眾人用罷飯,便湊在一起或賞月,或觀水,或遊玩……

  瑟瑟靜靜站在燈影暗處,低眸瞧著一湖碧水,只待宴會結束,便回桃夭院去。

  身後響起一串腳步聲,瑟瑟抬首,看到風暖緩步來到她身畔。自認識風暖,他在她面前,總是沉默冷靜,似乎從來沒有任何事能令他動容。香渺山那一次的失控,令她知曉,風暖並不似他表面那樣沉默。而此時,當她看到暗夜裡,風暖眸中燃燒的各種複雜情緒,她忽然發現,這是一個狂野的男子。

  他以前的沉默,只不過說明,他還沒有到爆發的時候。

  「你就是他!」他的聲音裡沒有疑問,只有肯定。

  瑟瑟抬眸淡笑道:「赫連皇子,你說的他,是何人?」

  風暖聞言,一雙鷹眸直勾勾鎖住她清麗的容顏,慍怒道:「纖纖公子,你還想否認嗎?」曾幾何時,他也懷疑過她是女子,只是,都被她狡黠地掩飾過去。他是瞎了眼,才沒有認出他是女子,他是昏了頭,才相信他是個男子。

  瑟瑟唇邊的笑意緩緩凝住,她沒料到,風暖知曉她是女子,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以她對他的瞭解,他是泰山壓頂都不變色的,她是男是女,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的。可是,他卻這麼激動,好似很憤怒。

  他還憤怒?該憤怒的是她吧?!

  香渺山上,他除了厭惡地躲開她的唇,幾乎吻遍了她的頸和胸。想起他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一塊塊吻痕,想起他將衣不遮體的她暴露在眾人的眸光下,瑟瑟便氣不打一處來。本來,風暖不知江瑟瑟就是她,面對面時,她還可以裝作一切都不曾發生。可是,如今,身份揭曉,有一種尷尬的氣氛彌漫在他們之間。尤其是風暖直視她的眸光,那樣灼亮,令瑟瑟無比羞怒。

  「對不住,赫連皇子,我要回去了,煩請您讓開!」瑟瑟靜靜開口,清冷的眸光望向夜空那一輪皎月。

  「公子,我……」風暖鷹眸中閃過一絲痛楚,那樣深,深到令人看了心痛。他忽然邁步攔住瑟瑟,輕聲但慍怒地說道:「你為何不早告訴我你就是他,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兒……」

  後面的字,他沒有說出來,是說差點兒輕薄了她嗎?看樣子不像,因為他眸中的神色不僅僅是懊悔那麼簡單,瑟瑟正想再問,就見伊盈香邁著輕緩的步子,歡笑著向他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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