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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托雅的乳母嬤嬤慌張的將小格格抱開,托雅只是嚎啕大哭,淚汪汪的大眼睛惶然的看著對面的女子。

  淑濟在座位上按捺不住的動了下,娜木鐘微微頷首,於是淑濟起身:「竇土門福晉,讓托雅妹妹閡坐一起玩吧……」

  那女子臉色微白,只是抿著唇不說話。娜木鐘離座,笑著上去挽住她的臂彎,親昵的說:「巴特瑪妹妹快別為難孩子了,托雅那麼小,正是愛玩愛鬧的時候……」

  「可是……」竇土門福晉囁嚅的瞟了眼高高在上的蘇泰。

  「雖然規矩要守,可那些都是場面上的事,這裡沒外人,不過是自己家人聚著熱鬧。妹妹也莫太嚴謹苛刻了。」娜木鐘說這話時,語笑嫣然,我卻覺得她這一番話,不僅僅是對竇土門福晉說的,也是有意識的對身後的蘇泰說的。

  「額吉!額吉……」托雅哽咽著向竇土門福晉張開小手,竇土門福晉的眼光閃了下,從乳母嬤嬤手中抱過小托雅,輕輕的拍著她的背,溫柔的拭去女兒的眼淚。

  一時間其他在座的福晉們也都離席而出,拉著竇土門福晉有說有笑的扯開話題。

  我對囊囊福晉認知又更深了一層,這個女子,雖然貌不驚人,卻充滿了一種凜然的說服力。也許她比孤冷高傲的蘇泰的更適合做多羅大福晉,統領後宮。

  悄悄的將目光收回,瞥了眼身旁的蘇泰,她仍是那般的平靜安寧,也許有人會以為她是在刻意掩飾著什麼,然而我卻能深刻的體會她的感受。

  在那張絕麗的容顏下,有著一顆孤獨寂寞的心。

  所以,她冷傲如雪,所以,她漠不關心……只因為那顆心不曾為這裡的任何人所開放,留戀……甚至包括她自己的兒子。

  她,愛她的丈夫嗎?喜歡那個黃金帝國的統治者嗎?

  我懷疑……

  帳外的號角突然嗚嗚吹響,眾位福晉連忙收了說笑,斂衽整裝站立兩旁。滿帳的丫頭奴才跪了一地,我不敢放肆大意,混在人堆裡矮下半截身子。

  門口有道魁梧的身影昂揚邁入,我的心猛地抽緊。

  飛揚跋扈的王者之氣!如果說皇太極的王者之氣是內斂的,從容的,深不可測的,那麼眼前的男子則是完完全全表露在外的。

  全蒙古的最高統治者——林丹汗!

  眾人匍匐,膜拜著他們的汗王。我只覺得像是被人死死的扼住了脖子,難以順暢的呼吸,胸腹內有團火在熊熊燃燒。

  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四年前令我魂魄離體,令布喜婭瑪拉徹底消失,令我與皇太極生死相隔的元兇!

  恨嗎?我不知道!在這一刻似乎已無法用簡單的恨意來表述我的情感。我僵硬的跪在那裡,神情木訥。

  蘇泰沒有起身,甚至連一絲起身相迎的意思也沒有。在眾多福晉恭敬的對她們的汗王行禮時,她卻安靜的坐著喝茶。林丹汗大步向她走來,線條剛毅、棱角分明的臉上帶著討好似的微笑,眼神出奇的柔和:「蘇泰!打今兒起我便是全蒙古的林丹巴圖魯汗,你是我的王妃!」伸手握住蘇泰的柔荑,輕輕的撫摩著。

  蘇泰順著他的手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稍稍彎腰,低頭:「是,大汗!」聲音仍是淡泊如水,聽不出半分漣漪。

  「恭喜大汗!」眾位福晉、奴才齊聲道賀。

  林丹汗將手一擺:「今日皇太極加諸在我族人身上的苦痛,他日我定要他十倍償還!」

  他的詛咒尖銳得深惡痛絕,我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想到他以前派出的那群死士,對他狠辣的報復手段實在心有餘悸。

  天聰六年六月初八,金國大軍自歸化城起行,趨向明邊。七月廿四,大軍凱旋而歸,撤回瀋陽。

  就在大金國進駐歸化城時,林丹汗在成吉思汗陵前舉行祭奠儀式,宣稱自己為全蒙古的「林丹巴圖魯汗」,隨後帶領察哈爾、鄂爾多斯部眾遷移成吉思汗的衣冠塚,西渡黃河至青海大草灘。

  林丹汗在大草灘永固城重整旗鼓,休養生息。

  天聰八年初,漠北喀爾喀土謝圖汗部台吉卻圖,率領四萬部眾,千里迢迢奔大草灘與林丹汗會合。林丹汗與卻圖試圖通過紅教的關係,與藏巴汗和白利土司頓月多吉建立聯繫。

  多方人馬積極籌措著蒙古帝國東山再起之勢,就在這個時候,林丹汗的後宮之中,亦傳出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囊囊福晉娜木鐘有喜了。

  年過不惑的林丹汗,膝下子嗣並不多。他一共有八位福晉,除多羅大福晉蘇泰以外,我所見過的還有囊囊福晉、高爾土門福晉、竇土門福晉、伯奇福晉,以及俄爾哲圖福晉。

  多羅福晉蘇泰生了嫡長子額爾克孔果爾額哲,囊囊福晉娜木鐘有淑濟格格,竇土門福晉巴特瑪·璪有托雅格格……

  娜木鐘的再次妊娠代表著這個家族將添加新的成員,這讓重燃鬥志、雄心勃勃的林丹汗喜上眉梢,認為這個孩子必將是位福星,能夠給他帶來吉運。

  這日早起我照例將煮好的奶茶、炒米端到蘇泰的氈包門口候著,由伺候蘇泰的貼身嬤嬤進去打點,等候召喚。

  昨夜林丹汗留宿在蘇泰帳內,這兩位主子的習慣,大多會在卯時初刻起身,辰時用膳。我把時間掐得很准,於是耐心的端著食盒靜靜的等著裡頭傳膳。約莫過了一刻鐘的時間,突然從裡頭傳出一聲沙啞的尖叫,緊接著又是「咣當」聲巨響。

  我愣了愣,強壓下沖進氈包的衝動,在門口躊躇不定。沒過幾分鐘,裡面又傳出林丹汗壓抑的怒吼:「放肆!」

  我猛地一震,隱隱覺出不對勁來,於是端著食盒掀開簾子小心翼翼的鑽進氈包,可還沒等我走上三步,迎頭猛地撞上一個後退的背影。

  「嘩啦!」食盒被撞翻,我感到一陣措手不及的慌亂,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時,身前傳來一聲悶哼,林丹汗的聲音在不遠處咆哮:「毛祁他特!你敢傷了她一根汗毛,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我半跪在地上,惶惶不安間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

  一名中年男子手持彎刀,粗暴的勒住蘇泰的脖子,冷笑:「是你逼我的……」黝黑的國字臉上,略微耷拉的眉毛令他的臉部表情在這一刻更顯猙獰。蘇泰被他勒在臂彎下,臉色雪白,一雙美目中淡淡的流露出驚懼,平添楚楚之色。

  我驚疑不定的望著這一切——毛祁他特,林丹汗的叔父,他想做什麼?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放開她!」

  「放開她我還能活著離開這裡嗎?」毛祁他特冷冷的說,「我本不想和你撕破臉的,誰讓你不聽我勸,固執已見,非要和大金國對著幹。你一個人去送死不打緊,但不要拖著我們數萬族人跟著你一塊去送死!」

  「你……」林丹汗氣得渾身發顫,血色盡褪的雙唇微微哆嗦,竟已是憤怒到說不出話來,只得捂著心口,滿目痛楚憎恨的神情。

  「察哈爾早被皇太極打得支離破碎,人心渙散,任你怎麼和那邊聯合,也絕對抵擋不住大金的十萬鐵騎。你和他們鬥,無異於以卵擊石,兩年前你尚沒膽和皇太極放手一搏,兩年後大金國兵力除原有的八旗外,又擴充了蒙古兩個旗,漢軍一個旗。去年七月大金國汗閱兵,軍威赫赫,那些細作打探回來後,連說話打結了……你現如今何來的自信,能夠憑藉這樣的零散兵力反敗為勝?」毛祁他特冰冷的語氣中夾雜著深刻的諷刺與鄙視,猶如一枝鋒利的箭羽直射向林丹汗。

  林丹汗面色煞白如雪。

  我的心倏地一顫,這是我兩年來第一次正面聽到皇太極的消息——這兩年我不斷想盡辦法試圖逃離大草灘,可是每次都未能成功,最後一次在逃出一天一夜後在大草原上迷失方向,若非被他們及時找回,我已成狼群的晚餐……

  察哈爾對於叛逃的奴隸懲罰甚重,特別是在這段敏感時期,如果不是蘇泰看在我這個人是作為一份代表兒子孝心的禮物,處處有意無意的加以維護,我早被人一刀宰了。

  前前後後一共跑了五次,我身上沒少挨鞭子。跑到後來,也不知道是我麻木了,還是他們已經把捉拿我當作一項追逐遊戲,總之除了第一次被打得剩下半條命外,以後的逃跑,竟沒再感覺受太過痛苦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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