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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烏塔娜雖然性情婉約柔順,可骨子裡卻透著葉赫族人特有的剛毅,只是默默吩咐下人替丈夫備下從軍行囊。倒是那三位側福晉,不是咋咋呼呼,大驚小怪,便是哭哭啼啼,沒完沒了。別說濟爾哈朗嫌煩,就連我見了,也是一個頭比兩個大,恨不得大軍當晚便開拔出征,掃卻耳邊嘈擾。

  「阿步,軍令已下,明日我當整頓鑲藍旗將士,宣讀大汗汗諭。你……」

  我領悟其意,當即學男子禮儀甩袖跪下:「鑲藍旗小卒阿步接聽軍令!」

  濟爾哈朗從箭袖內取了一卷黃帛出來,緩緩展開:「宣大金國汗諭——以察哈爾汗不道,故親率大軍征討,必先紀律嚴明,方能克敵制勝。八旗固山額真、梅勒額真、甲喇額真、牛錄額真、以次相統,當嚴行曉諭所屬軍士,一出國界,悉凜遵軍法、整肅而行。若有喧嘩者,除本人即予責懲外,該管將領,仍照例治罪。大軍啟行之時,若有擅離大纛,一二人私行者,許執送本旗固山額真,罰私行人銀三兩,給與執送之人。駐營時,采薪取水,務結隊偕行。有失火者,論死。凡軍器,自馬絆以上,俱書各人字號,馬須印烙,並緊系字牌。若有盜取馬絆、馬絡等物者,俱照舊例處分。有馳逐雉兔者,有力人罰銀十兩,無力人鞭責。啟行之日,不得飲酒。若有離纛後行,為守城門及守關門人所執者,貫耳以徇!」

  軍令如山,果然嚴不可欺!

  濟爾哈朗在宣讀汗諭時語氣淩厲,莊嚴肅穆,我悚容正色,不敢輕忽玩笑。待他念完後,我伏地磕頭,三呼萬歲。

  「起身吧。」他恭恭敬敬的收了軍令,臉色稍緩,慢慢恢復笑容,「你可不是一般小卒,你是我濟爾哈朗近身侍衛……切記不可隨意離隊,時刻隨在我左右便是。」

  我聞言非但不喜,反而大失所望。不讓我隨意離隊,那我還怎麼去找皇太極?

  「爺,你要的東西我都命人打點下了。」烏塔娜嫋嫋從梅樹後走出,一身雪白的衣裳襯得她空靈如仙。只是臉色太過慘淡,白如蠟紙,面頰削瘦,襯得那雙黑眸越發大得出奇。她縹緲的站在雪地裡,懨懨一笑,好似一朵過了花期的白梅,轉眼變將凋謝。

  我陡然生出一縷不祥的念頭,但隨即按下,不敢再讓自己胡思亂想。

  「外頭冷……」濟爾哈朗接下自己的斗篷,密密的將妻子裹了進來,寵溺的責怪道,「你總忘了添加衣裳,哈雅那丫頭服侍得也不上心……」

  「爺……不礙事。這幾個月阿步陪我說笑解悶,我倒覺得身子爽利了許多。阿步是個細心妥貼的人,有她跟在你身邊,我也安心……」

  濟爾哈朗微微一笑,隨手從梅枝上折下一朵梅花,濃情密意的替烏塔娜簪在鬢旁。他堂堂七尺男兒,做這種親昵之事,原該透著彆扭,可偏偏他們夫妻二人一個英俊瀟灑,一個婀娜嬌豔,站在一起猶如一道亮麗的風景色,無論做什麼都分外養眼,夫妻之間的言行舉止更是透著繾綣情意,叫人見之倍受感動。

  許是覺得老是圍繞戰事問題講多了鬱悶,濟爾哈朗突然哈哈一笑,故意扯遠話題:「烏塔娜,宮裡這兩天會有喜事哦。」

  「哦?」她眨了眨眼,嬌笑,「什麼人娶親?」歪著頭,想了想,「難不成科爾沁又給大汗送女人來了?」

  「不是科爾沁……這回是大汗主動求的親事。」

  我手指一顫,兩條腿忽然像被灌了鉛一般,再難挪動分毫,只得僵硬的挺著脊樑骨傻站在原地,空洞的望著他們夫妻。

  「大汗聽聞紮魯特部貝勒戴青之女甚為貌美賢惠,正月裡便托人去提親。今兒個有消息傳來,紮魯特部的送親隊伍已經離瀋陽僅餘五十裡,明後兩天必可抵達。」頓了頓,濟爾哈朗的語氣忽然凝重起來,「大汗今日下達軍令的同時,亦下了道後宮的封妃令。大妃博爾濟吉特氏哲哲高居中宮那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你卻怎麼也想不到。大汗只是讓側妃博爾濟吉特氏布木布泰入主西宮,卻下旨封還未過門的戴青之女為東宮妃,地位猶高於側妃之上。」

  烏塔娜噫呼一聲,訝然道:「這是何道理?難道紮魯特部竟然比科爾沁更重要?不對啊……完全說不通啊,戴青之女尚未過門,而側妃博爾濟吉特氏布木布泰不是已經替大汗誕下兩位格格了嗎?怎麼看都應該是側妃為尊吧?」她連連搖頭,一臉的不可思議,「即使不封布木布泰,若論母以子貴,也該先封側妃葉赫那拉氏才對,怎麼算也輪不上一個未過門的女子啊!」

  「平日我怎麼跟你說來著,你難道都忘了?」濟爾哈朗小聲低語,「大汗的心思……東宮妃,只能由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來做!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啊!」烏塔娜恍然大悟,一字一頓的念道,「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

  我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人掏空了,冷風嗖嗖的往裡倒灌,卻始終無法填滿我的空,止住我的痛。

  眼淚簌簌墜落,我低著頭,看著淚珠濺濕繡花鞋面。我抽噎,胸口難受得像是要炸開般,一個響亮的聲音不斷在我耳邊盤旋:「悠然……步悠然!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我愛新覺羅皇太極獨一無二的……」

  「阿步!」

  「阿步!」

  我抬起頭,淚眼婆娑。濟爾哈朗夫婦詫異的望著我。

  「你怎麼了?」烏塔娜關切的詢問。

  我用手背抹去淚水,強顏歡笑:「不,沒什麼。只是……見貝勒爺夫妻恩愛。我……我想我丈夫了!」語音哽咽,眼淚忍不住滾落,我蹲子,悲聲哭泣,放任自己宣洩心底無盡相思,「我想他……我好想他!我好想回到他的身邊……好想再見到他……」

  四月初一,征討察哈爾的大軍正式起行,由瀋陽出發向西挺進。

  第二日抵達遼河,時值遼河河水泛漲,除八旗親貴貝勒乘船渡河外,其餘將士皆靠鳧水而過。因人馬眾多,竟是耗時兩天兩夜才全數安然渡得河去。

  之後沿途經都爾鼻、喀喇和碩、都爾白爾濟、西拉木輪河等地,大軍於四月十二抵達昭烏達,途中不斷有蒙古諸部貝勒率兵前來會師集合。

  這其中包括喀喇沁、土默特部諸貝勒、喀喇車裡克部的阿爾納諾木車、伊蘇忒部的噶爾馬伊爾登巴圖魯、紮魯特部的內齊、敖漢部的班第額駙昂阿塔布囊、奈曼部的袞出斯巴圖魯、阿祿部的薩揚、巴林部的塞特爾、科爾沁的奧巴等。

  會師後的金兵與蒙古兵總數合計已超過十萬余眾,任我隨征大小戰役見識無數,這等規模聲勢浩大的征剿,還是頭一遭領略。由此亦可見皇太極這一次是當真鐵了心,卯足勁要把察哈爾一網打盡,將林丹汗趕盡殺絕,置之死地而後快。

  四月廿二,大軍過興安嶺,二十二天的行程已達一千二百多裡。當夜駐紮都埒河時,鑲黃旗中有兩名蒙古人偷馬逃走,這之後再往西行進入察哈爾領地,竟是一個人影也瞧不見,想來問題必然出在那兩名逃走的蒙古人身上。

  數日後這種猜想變成現實,據報林丹汗得知大軍壓境的消息,愴惶間率領部屬十萬餘眾,輕裝棄輜西奔庫赫德爾蘇,逃往歸化城去了。

  皇太極當即下令全力追擊。五月初七至布龍圖布喇克,四天后又追至枯橐,這一路大多是荒無人煙之地,路線拉得過長,軍中糧食的供應便跟不上,只能靠沿途不斷打獵捕食獸肉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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