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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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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萬曆三十八年春。 很意外地收到一封署名布喜婭瑪拉的書函。 當這封未曾啟封過的書函由努爾哈赤遞交到我手裡時,我滿腹疑惑。努爾哈赤平淡無痕的面色下隱忍著一絲令我心驚肉跳的懼意。 「什麼東西?」我明知故問,卻並不急於撕開信封。 「信,一封截自葉赫探子身上的書信。」 「誰的?」 「你哥哥——布揚古!據說是寫給你的……」 我眉頭略略一蹙,想也不想便將書函扔回他手裡,「爺拆看即是,給我做什麼?」 努爾哈赤眉梢一挑,冷冷地露出一抹笑意,「他是寫給你的……」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識字!」我毫無猶疑地斷然否決。 不清楚布揚古搞的什麼鬼把戲,難道是故布疑陣,先把弄得我跟間諜似的,再借努爾哈赤的手殺死我這個親妹妹? 混球!不知道他又想出什麼餿主意來擺弄我了! 努爾哈赤呵呵笑了兩聲,隨手將書函擱置手邊,「你不用那麼緊張,信裡無非也就是一些問候的話……」 老狐狸,原來他明明已經看過了!那還來問個什麼,想試探我? 我冷笑。 「布揚古問你,可願回葉赫定居,如若願意,他可派人來接。」 我一怔,這是什麼意思?讓我回葉赫?! 抬頭看了眼努爾哈赤,他臉上雖然掛著淡淡的笑容,可是眼底卻閃爍著一種複雜的眼神。我略一思量,已然明白,雙手緊緊握拳,身子僵硬地呆站了三十秒後,終於放開手,膝蓋微微彎曲,行了個禮,「如此……謝爺成全!」 他陡然面色大變,砰的一拳擊在案桌上,身子彈跳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怒氣衝衝地高聲喝道:「你怎知我就一定會放你回去!你就那麼迫不及待地想從我這裡逃開嗎?」 這一次,面對他的怒吼,我反倒不再感到絲毫的害怕了,含笑迎上他的怒火,直顏面對,「爺說笑了!爺將東哥收留至今,照顧有加,不就為了等這一天嗎?」 「你……」 「爺縱容東哥為所欲為,等的不就是這一天嗎?」我不徐不疾地笑說,可眼角卻酸澀地泛起了淚花。我昂起頭,不讓眼淚掉下來,「東哥已是色衰老女,若是再任由歲月蹉跎下去,怕是要讓爺失望了,如今這大好機會平白送上門來,爺如何能使之……」 一句話未講完,忽然臂上一緊,我竟踉蹌著被他拖入懷裡。 「你可以反悔的!你可以……你從一開始就可以反悔的,我給了你多少次機會……」 「不……」 「不許說不!」他猛地低下頭,噙住我的嘴唇,瘋狂而霸道地吻住了我。 我感到一陣驚慌,身子使勁掙扎,可他只是圈住我牢牢不放。我想也不想,牙齒用力一咬,只聽他悶哼一聲,用手壓在我的腦後,仍是毫無放棄之意。 口中除了他抵死糾纏的舌尖外,還有滿嘴的濃濃血腥味。我滿面通紅,只覺得這一口氣憋得太久,耗盡了胸腔內的所有空氣,令我窒息。 就在我大腦缺氧開始眼冒金星時,他突然放開我,喘著粗氣,啞聲說:「最後一次!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想清楚自己的選擇!」 我用力大口吸氣,腳下退開兩步,急促地試圖平復下方才的激動,抬頭看向他。 老了! 這是我心底驀然冒出的驚歎! 原來這麼多年過去,他竟也老了!與初遇時相比,此時的他威嚴之中已夾雜了一種難以描述的滄桑,他的髮辮垂在胸前,我竟驚異地從辮梢中看到了點點銀絲。 「謝爺……成全!」 「東哥——」他怒吼,渾身顫抖,邊上的丫鬟奴才嚇得面如土色。 我咬牙,硬生生將苦澀咽下肚。 不能回頭!箭已發,又如何回頭? 我若選擇留下,以努爾哈赤的心性,必然容不得皇太極!皇太極一個側室所出的阿哥,憑著他的精明,苦熬至今,若非因我,想必早和褚英、代善一般手握兵權——努爾哈赤打去年起便罷了皇太極的職務,竟是任由他閑在家裡。這不像是努爾哈赤的作風,他能放手提拔褚英和代善,為何獨獨扼制皇太極? 絕對不能因為我而毀了皇太極的夢想和抱負!他打小的努力,我一一看在眼裡,怎麼能夠因為我而功虧一簣? 「與爺的約定,這一次怕是最後一回了!」我緩緩地展開笑容,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東哥老矣,當年若是早早嫁作人婦,只怕兒女都可各自成家。所以……爺也不必抱太大希望,東哥唯有傾力一試,以報貝勒爺十八年的眷顧之恩!」說完,我再次行禮,不卑不亢地轉身退下。 我不清楚身後的努爾哈赤到底是何表情,事實上我也無須再知道。他是悔、是恨、是悲、是喜、是怒、是狂……都已與我無關。 從這一刻起,我將撇開這數十年的牽牽絆絆,走上一條未知過程,卻已知結局的不歸之路。 1582年至1616年,萬曆十年至四十四年,短暫的三十四年生命,我已走過大半! 握了握拳,屋外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我長歎口氣,將胸口鬱悶的濁氣全部排除,隨手擦乾眼淚。 還有……六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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