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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安撫罷葛戴,天色已是垂暮,早有嬤嬤端了飯菜到屋內擺好,依舊是滿當當的一桌子。

  「格格,這八盤菜是大阿哥府上新請的廚子做的,大阿哥還派人帶話來問,看合不合格格的口味,若是不喜歡,明兒個再換過。」

  「嗯。」這大概已是褚英府上今年新換的第九個廚子了吧?

  桌上的八道菜色葷素搭配齊全,可見這位新廚是花了些心思的。

  我點點頭,「依舊撤了吧,回頭各揀一半給葛戴送去,其餘的仍照老樣。」

  嬤嬤不動聲色地應了,命人悄沒聲息地撤去。一會兒四菜一湯端了上來,我用勺子舀了一口湯,剛入口在舌尖上一滾,眉頭便蹙了起來。

  「這味怎麼不對?不是平日裡慣常吃的,難不成二阿哥府裡也新換廚子了?」

  「回格格的話,今兒個的晚膳是柵內大廚房燒的……二阿哥府上,未曾送飯菜來!」

  我一怔。

  出什麼事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做慣的事,怎麼今天偏就例外了呢?

  突然之間,我食欲全無,啪地將湯勺擲在桌上,起身。

  「格格……」

  「都撤了吧,晚上不用再守著擺消夜,你們先下去用飯。」眾人一齊應了,躬身退下。

  我在屋內心煩氣躁地轉了兩圈,突然一頭沖出門去。檻外守著的小丫鬟著慌地追上我,直叫:「格格哪兒去?」

  「你回去吧!我出去走走,記得別告訴葛戴……」

  那小丫鬟的兩條小細腿哪能跟我比,三兩下就被我甩了。

  代善的府邸比較偏僻,我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才走到,出門時氣鼓鼓地竟忘了叫人備車,這下倒好,等走到他家大門口,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叩響門環,等了好半天,裡頭才有人應聲,門被拉開一道縫。

  我不冷不熱地沖那開門的小廝一笑,沒想竟將他笑傻了眼,喉嚨裡咕咕地發出古怪的聲音。

  他顯然並不認得我,不過我說要進去找人時,他竟也沒阻攔,只是傻傻地說:「原來你是那位姑娘的姐姐……怪不得呢……」

  我想他大概是把我誤認作他人,反正這些都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代善此刻正在府內,我要找的就是他。

  那小廝提著燈籠在前頭領路,我嫌他麻煩,等他領我穿過拱門便說:「你回吧,書房我認得,自己去就成。」

  他似乎聽話得有些過分,居然還真將燈籠遞給了我,又關照了我小心腳下,這才戀戀不捨似的走了。

  我輕笑。長得美原來是這等的有優勢啊!

  書房的燈還亮著,我賊賊地偷笑,正考慮要用何種方式進門嚇他一跳時,忽聽房內傳來一聲哀婉的歎息,接著有什麼東西啪嗒落到地上。

  我心裡一跳,臉上噌地燒了起來。

  一直不喜歡到代善的府裡來!

  這兩年雖然時常在一塊兒玩,可我寧可他帶著我四處轉悠,也決不肯跟他回家,其實我是害怕面對他家中的那些妻妾。

  一時間晚風吹到身上,我瑟瑟發抖,心裡如同吃了黃連一般苦澀不堪。

  「這字怎麼這麼難寫?」那裡頭的女聲嬌嗔著抱怨。

  我眼皮狂跳,手裡的燈籠險些失手落地。

  那聲音……那聲音……分明就是阿巴亥!

  那一刻腦子裡轟地聲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我一時衝動,根本沒顧得上考慮後果,抬腳就踹門。

  那門竟然沒從裡面閂死,嘎吱一聲開了。

  門內只聽「哎呀」一聲尖叫:「有鬼啊——」

  代善沉悶的聲音跟著響起,「格格請自重!格格……」

  我一臉鐵青地站在門口,因為書案上點著燈,所以房內的陳設一目了然。

  代善正貼牆站著,阿巴亥像條八爪章魚般貼在他胸前。

  「哪裡有鬼?恐怕是你心裡有鬼吧!」我冷笑,這情景倒還真像是古代版的抓奸戲!

  阿巴亥定睛看清是我,一張臉忽然比見了鬼更加驚惶,不過她倒也真不簡單,只短短數秒,便已神情自若。

  「原來是東哥姑姑……」她用小手按著胸口,楚楚可憐地說,「害我嚇了一跳,把墨都打翻了呢。」

  我視線往下移動,看清楚地上翻了一方墨硯,濺得滿地都是黑壓壓的墨汁——我的瞳孔如針一般緊縮。

  好個丫頭片子!故意提到墨硯,是在提醒我,下午正是由她替我教訓了丫鬟嗎?

  我冷冷一笑,目光淩厲地射向代善。

  代善面無表情,只是眼眸執著地望定我,薄薄的唇角緊抿成一道俊美的弧線。

  「做你的姑姑可真不敢當!」我晃悠著燈籠,閑閑地走進房內,「若要真按輩分來稱呼的話,我和代善可是平輩兒,而你……」我吃吃地笑,「興許再過不久,我們都該尊稱你一聲側福晉呢!」走過去挽住代善的胳膊,我輕輕地拍他,「你說是不是呢?」

  薄衫下緊繃的肌肉明顯一松,代善翻掌牢牢握住我的手,毫不避諱阿巴亥的注目,只是緊握著不肯鬆手。

  阿巴亥的臉色在燭光下忽明忽暗。

  書房內的氣氛十分尷尬,只聽見我們三人的呼吸聲。

  一分鐘過後,阿巴亥面帶微笑行了個跪安禮,「不打擾了!二阿哥,趕明兒阿巴亥再向你討教書法!」

  她的氣度如此從容優雅,以至於我有個錯覺,她似乎和代善之間真的沒什麼,一切都只是我看到的幻象!

  等到門嘎吱輕輕闔上,我才清醒過來。

  代善從身後一把摟住我,喃喃地說:「謝天謝地,幸好你來了!」

  我冷哼一聲,在他腳背上狠狠踩了一腳,手肘撞在他胸口上,掙開他雙臂的同時聽到他悶哼一聲。

  「什麼叫幸好來了?我要是幸好沒來又該如何?」

  「你怎麼可能不來?」

  「我幹嗎一定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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