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此情可待成追憶 | 上頁 下頁
四二


  早有人抬了肩輿來,更有侍衛執著炬火,連綿在御花園石道兩側,那火光如兩條蜿蜒的巨龍,延伸至遠方。

  張德海見沈羲遙只穿了日間青色的翻領窄袖錦袍,此時夜風下難免著涼,更見得皇帝額間淌下的汗珠,想必是疼痛極了,待攙扶起沈羲遙時,更是發現後背早已濕了一片,忙將帶來的一件平金章紋墨色絨披風,仔細地罩在沈羲遙身上。

  沈羲遙上了肩輿,已是疲憊至極,他為不使太后疑心,又得給那腳找個合理的緣由,只得瞞了眾人使出苦肉計,夜半策馬至御花園,做了摔傷的假像。只是夜風寒涼,他在樹下坐了許久,腳上的藥膏繃帶皆除了去,疼痛一陣陣襲來,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被風一吹,冷意森森。忽地身上一暖,正是那件絨面的大披風,沈羲遙給了張德海一個勉力的笑容,便閉了眼靠在肩輿明黃的軟墊之上,困意登時包裹了他。

  御花園裡曲曲折折,有碎石小徑,也有平滑如鏡的白玉敞道。皇帝御用的肩輿極舒適,那抬輿四人更是走得平穩,不多時,便到了養心殿內。

  御醫已守在殿外,帶了制好的藥膏,只見遠遠燈火如炬蜿蜒前來,更有侍衛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來,便整理了下藥箱,準備恭迎聖駕。

  此時,養心殿院門走進兩行人,為首一人一襲銀灰色鸞鳳繡金錦絲袍,外披絳色狐狸裘,周身只有素淨的玉飾相配,手上不住地轉著一串黃玉佛珠。經了歲月的慈祥面上此時滿是焦慮與擔憂。她身邊一個年輕女子,一身霞緋底色金雀絡雲縐紗裙,外罩一件銀白面翠紋織錦的羽緞斗篷,烏雲高挽,飾以縲紅珊瑚流蘇紫晶步搖,提了一盞如意團花圖案的宮燈,仔細地為前一人照著腳下的路。她們身後,是大批的侍女、太監,皆提了七寶琉璃的精巧宮燈,屏氣凝神。

  前一人腳步匆忙,身後的女子更是亦步亦趨。行至殿前,看到拜在地上的御醫,張口問道:「皇帝的傷如何?」

  「微臣參見太后,參見馮淑儀。」御醫行了禮,垂首站在一旁答道,「臣,正是在此等待皇上聖駕。張總管已去了,看時辰該回來了。」

  太后點點頭,歎息了一聲,對身後的女子說道:「按祖制妃以下的女子是不能進入養心殿的,你且在門外等候吧。」

  馮淑儀一躬身:「臣妾明白,臣妾在此恭候聖駕。」

  太后點點頭,看向遠遠而來的燈火:「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轉身進了養心殿。

  沈羲遙到了養心殿時,已在肩輿上熟睡過去,因此並沒有注意到殿前的馮淑儀和之後趕來的孟昭儀、柳婕妤和吳貴人等人。因她們都還未晉妃位,只能都侯在殿外。見沈羲遙御駕歸來,也不能出聲,只能看著肩輿直接抬進了養心殿,那門就「砰」地一聲關上了。

  沈羲遙慢慢醒來,第一眼就看見太后滿面的憂慮,蒼白一笑:「母后。」

  太后急忙上前,看著心愛的兒子高高腫起的腳踝,滿心的痛楚。「這是怎麼回事?」她轉了身,一向和藹的面上此時只是憤怒,「這養心殿的奴才們都幹什麼去了?」

  一殿的人皆倉皇跪在地上,諾諾不敢出聲。

  「不怪他們,是朕自己出去的。」沈羲遙擺擺手,「都退下吧。」

  只留了幾個給御醫打下手的侍女並張德海。

  張德海依舊跪在地上,心中卻已是如明鏡一般:皇帝定是怕太后看出傷的端倪,只得想出這樣的辦法,自己受了委屈。

  「張德海,」沈羲遙淡淡道,「你去備些粥來。」

  張德海領命下去了,臨行時看到太后慍怒的面色和沈羲遙狡黠的一笑,心中一松,又一酸。

  待他端了珊瑚紅地五彩花卉碗裡盛的慧仁米粥,又備了盛在鬥彩捲草花卉紋小碟裡的金糕卷、菊花佛手酥、金菇掐菜、溜雞脯四品輔食進來,沈羲遙已換完了藥,與太后閑坐在軟榻之上,打著精神說著話。

  「母后,陪兒子用一點吧。」沈羲遙示意張德海將吃食擱在圓幾之上,微笑著對太后道。

  太后一笑:「好吧,陪你用些。如此不小心,可把我急壞了。」

  「是兒子不對,今夜月色如水,不知怎的就想起早年與四弟在行苑裡賽馬,也是晚上,朕還贏了羲赫。」他笑起來,
眉宇間都是溫和,「雖然羲赫遠在西南,但還是想再策馬重溫一回。」

  「你呀,也不讓人陪著,摔得這麼重……」太后唏噓著,拿帕子拭拭眼角,責怪道。

  沈羲遙用牙箸撥了一碗粥遞到太后面前:「有人跟著,全不是那意境了。」他淡淡笑著,如同窗外的月光,「所以朕才偷偷出去的。」

  張德海聽到此,便知這養心殿一干侍從不會被重罰了。

  「母后這麼晚還沒休息麼?」沈羲遙喝著粥問道。

  「正要睡,聽到有人來報便匆匆過來了,路上還遇到了淑嫻。」說到此,太后才想起馮淑儀還守在外面,便道,「這會兒定還在外面等著呢。」

  沈羲遙沒有吱聲,張德海上前笑道:「不光是淑儀娘娘,孟昭儀、柳婕妤、吳貴人她們都在外面守著呢。」

  聽到「吳貴人」三字時,沈羲遙眼中精光一閃,瞬間恢復常態:「夜露深重,朕無大礙,讓她們都回去歇著吧。」末了又道,「前幾日暹羅進貢了一些倭緞,朕瞧著不錯,都賞給她們。」

  張德海領命退下,沈羲遙繼續與太后閒話、用膳,倒也是一派和樂。

  淩相在玉秋鎮暗中查案,又派了心腹悄悄去了東都,一連幾日,案子也查得差不多了。

  這日傍晚,他與淩雪薇坐在小院一棵大槐樹下,落葉紛紛,繚繞在他們周圍。淩雪薇向粗瓷白茶壺裡添著剛剛燒開的水,沖起壺內一片碧柔,有淡淡的茶香氳蘊,淩雪薇沒有在意淩相的沉默,而是輕輕地提起茶壺,緩緩將茶湯斟在一隻白瓷蘭花紋的茶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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