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此情可待成追憶 | 上頁 下頁 |
八 |
|
沈羲遙大口呼吸了下,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心中如此忐忑,又似貓抓了般火燎,腳下有些生澀起來,似是忘記了如何行走。 定了定心,跟自己說:不過是陪著母后見見那些達官的親眷,以示皇恩浩蕩,皇室親民也是應該的。這樣想著,便向裡走去。 隔著一屏巨大的雕屏,從金絲楠木鏤空人物山水花鳥的間隙看去,一群命婦插金戴銀坐成兩列,太后端坐上首,眉眼間滿是笑意,一個女子背對著屏風,長身纖細,一襲蜜粉色雙瑚草間玉環的儒裙,烏髮高聳,斜插一支碧玉芙蕖銀流蘇的發簪,亭亭玉立,風華無限。 沈羲遙唇上綻開笑容,正要一個轉身進去,只聽得一個柔淺女聲:「這『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最是佳妙,得聞後,心中便生出無盡讚歎。」 沈羲遙腳步停住,面上的笑漸漸消失。身後張德海沒有及時收住腳步,「哎呦」喚出聲來,竟也是生生停住了。 此時,裡面的人都看向此處,那個女子,也緩緩轉過身來。 眼前的女子長身纖細,面若桃花,精心粉飾的面龐透出嬌人風情。此時,帶著略略的羞澀之笑,輕輕一福身,聲音也是柔美纖弱:「民女參見皇上。」動作也是輕柔,觀之會是個善解人意之人。 沈羲遙只是淺淺一笑,目光卻在殿中急迫地環視,眼下裡除了那些年過中旬的達官家眷,還有幾個已做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外,便只有眼前這個女子。他再次將目光轉回,眼前的女子依舊低著頭,手微微顫抖,看起來是緊張極了。 沈羲遙突然就感到十分的失落,方才進來時的那層期盼之色早不知跑到了何處。 「皇帝,這些都是我大羲朝忠臣之親眷,你過來見見。」太后的聲音淡淡響起,好似無意地說道,「方才大家還說你恐是不過來了,我就說,皇上心裡顧念著大臣,自然也會顧念著你們這些家眷。這不,剛說著,就來了。」下面隨即響起一片附和之聲,沈羲遙也只得做態地笑笑,心思卻早飄出窗外去了,身子卻帶著帝王的威嚴和作為晚輩的謙遜之態,走到各位的面前,接受著禮拜,一一見過。 「皇帝,這是吏部侍郎吳大人的么女。」見沈羲遙坐到自己身邊,太后微笑著說道,「哀家說,細瞧之下,還有幾分我當年的模樣呢。」 沈羲遙粗略地點點頭,目光掃了一眼方才的女子,道:「倒是容貌出眾。」 「太后過獎了,小女哪能和您相提並論,當年太后在京中的名聲,那可是……」說話的婦人一身天青色朝服打扮,也是慈眉善目的模樣,正是吳大人的夫人。話音未落,下面便是一陣附和。 「想當初太后的才情美貌,我們即是在閨中,也是常有所聞。」 「是啊,那時您閨中之詩在府間流傳甚廣,我們偶也有做,卻總是自歎弗如。」 「『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此詩如今吟起,都甚覺驚豔呢。」 …… 沈羲遙百無聊賴地坐在太后身邊,帶上虛笑的面具,目光偶爾一轉,心思也不知飛到了何處,只是在聽到那句詩時突然來了精神,「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榮。此句之後呢?」 只是無意的一句,太后的臉色卻稍變,先是一白,再是一灰,隨即如天際流雲轉瞬即逝,之後,她帶了疏朗的笑意,微閉了眼睛:「這後一句,是『何當結做千年實,將示人間造化工』。」 沈羲遙「唔」了一聲:「這後句甚是佳妙啊。」之後目光無意一轉,卻見下首一個著幀紅色淺碧孔雀錦衣的婦人面色略有暗沉,他心中生出一絲疑惑,卻沒放在心上。目光剛別開去,突然一驚,猛地又轉回來,心中暗歎,這個婦人有著一雙和她一樣的眼睛。 「這後句,似不是太后所做啊。」一個聲音響起。 「是啊。當年哀家此句作出,因是應景,便沒有吟出下句。倒是之後不久,那年的金科狀元接了去。」太后說這句話時十分隨意,不過,眼中卻閃過精光一輪。 「那年……」一個聲音中透著回憶,半晌,殿中靜極了,似乎沒有人發現有什麼不對。 另一個聲音略有些低沉,卻也是溫柔地說道:「那年,正是我的夫君淩相金榜題名之年。」 聞聲看去,正是方才那個婦人,沈羲遙半天沒有反應上來,不過目光卻看向了身邊的太后。 太后倒是面不改色,柔聲笑道:「是啊,淩相的才學,那時的天下可是無人能及的。」 聽到「淩相」二字,沈羲遙突然感到一陣無名之火,正欲站起身,又聽見太后說道:「淩夫人,今日怎麼沒有帶女兒前來?」 沈羲遙便又安分地坐了回去,面上平和,心中卻波瀾難平。 「謝太后掛心,正是不巧,前日裡小女下江南看望她三哥了。您知道,再不久,那菡窯滿湖的勝景便再也看不到了。正巧,她三哥此時節正在江南,便要接她過去看看。我雖不願,說一個女孩子家出門不便,可是我家老爺卻允了。他是最疼這個女兒,都甚于3個兒子呢。」淩相夫人笑著說道,此時面上滿是慈愛之色。 太后似是無意地看了沈羲遙一眼,又說道:「也實在是不巧。回了來,便帶來與我見見。在這慈甯宮裡,我天天見的都是些姑姑們,很是想與年輕的女子閒話,也就借光年輕點兒。」太后說笑起來,下面也是笑聲一片。 「太后,您看起來,可是年輕呢。」 「是啊。」 …… 沈羲遙暗自打了個哈欠。 一旁的張德海偷偷笑了笑,其實,若論以往,沈羲遙是絕不會出席此類的聚會,太后傳詔也只是在眾臣親眷面前做個樣子。若不是為了那位小姐,皇帝根本不會來,也不會乖乖坐在太后身邊如此之久。只是,張德海不明白的是,既然那位小姐不在,也知了去向,在此待的時間也不短了,皇帝看起來也是百無聊賴,怎麼就沒有尋了藉口離去呢? 正好奇著,卻見沈羲遙笑著打起手中飛燕停枝細雨濕衣障泥漫金摺扇,幾乎是有些突兀地對下面端站著的吳大人的女兒說道:「方才朕進來的時候,聽得你正在吟一首詩,是什麼來著?」 那女子面上略有緋紅,站出來輕一施禮,有些羞澀地答道:「全詩是『蘇溪亭上草漫漫,誰倚東風十二闌。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聲音裡雖然恭敬,但一雙明眸卻飛快地掃了沈羲遙一眼,有些暗送秋波之意。 沈羲遙卻似不見,只是低頭看著手中摺扇低聲吟道:「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複點了點頭,「好詩,好詩。」目光明亮,「可是你做的?」面上已是謙謙之笑。那摺扇,是前日裡自己閒適時一時興起所畫,之後張德海命人做成摺扇一把,自己很是喜歡,卻一直惋惜沒有合適的詩詞來配,此時覓得此句,甚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之感。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